早饭过后,云门寨议事厅已是挤得人满为患。
大王罗曼端坐在“正大光明”匾下方环视四周,这是他前几日偶然想到故宫乾清宫里的摆设时,才突发奇想的决定要在议事厅里也挂这么一块匾的。
牌匾上的字乃是用楷书写就,罗曼前世本就酷爱书法,虽尚不能自成一派、名列大家,但就临摹而言,却足以做到以假乱真。
如今这字,罗曼便是用元代大家赵孟頫的字体书写的。
赵孟頫才气侧漏,精擅各种书体,其楷书更是被后人与颜真卿、柳公权和欧阳询并举,同列“楷书四大家”之位。
由于此时宋人尚奉唐代几位楷书大家为圭臬,对于这“赵体”实属见所未见,所以当吴军师看到这几个字时,简直惊得连下巴都快要掉了。一个劲的竖着大拇指赞叹大王书法了得,直追颜柳,自有宋开国以来,竟是无人可比。
罗曼还从未听人对他的书法有过如此高的赞誉,心下一高兴,就凭着记忆把赵老先生的名作《胆巴碑》书了一遍,赠予吴军师当作日后练习楷书的范本使用。
吴军师激动的又脱衣服又脱裤子,吓得罗曼赶紧捂紧了衣服谨防不测。
随后知道对方这么做只是为了证明自己实在是身无长文无以为报,这才终于放心的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水。
“老吴,前几天本王不是刚给你分红了吗?”
吴军师闻言,二话不说就跪在地上,朝罗曼结结实实叩了几个响头后含泪而去,还说什么此恩此德根本就不是用钱可以报答的事,唯有以命相报方能了了。
实践证明,人们对除还钱以外的报恩方式都很容易忘却。
此刻吴军师就坐在罗曼的左下方,报恩的事大概早已忘到了九霄云外,只是手中的羽扇不知何时已经换成了折扇。
扇面上书写的正是他近日来临摹的大王书法,如今正得意的独自一人低着头研究比划。
九叔公领着一众王亲寨戚们坐在吴军师的对面,一个个都双手抱怀两眼瞪圆,仿佛生怕大王一双眼睛不够用,要替大王把眼前这群人都看管好似的,模样十分神气。
罗曼使了个眼色,护卫在旁的张大彪便挺身而出,向前迈一大步道:
“来呀,带张铁匠和他的儿子狗剩上堂!”
众人闻言屏息凝视,偌大一个议事厅里竟是静的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可听见。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张铁匠领着义子狗剩从门外走入。
张铁匠双手捧刀走在最前,狗剩则抱了厚厚的一堆东西艰难的紧随其后。
铁匠走到议事厅中央缓缓站定,看了看四周的人群,而后向着上方的大王罗曼颔首道:
“小人带儿子狗剩,参见大王!”
说着便跪下身子,给大王磕头。
狗剩见状,也急忙有样学样,学着父亲将手长长伸出,而后把头紧紧的贴在了地上。
“起来说话吧,本王要的是你们都能守规矩、听号令,而不是这些给人下跪的把戏。”
罗曼的声音有如洪钟远播,飘荡在议事厅里久久回荡。众人闻言心中都是一凛,低头不敢出声。
罗曼向人群中环视一圈,继续说道:
“张铁匠,前些日子你为本王献上宝刀,说能砍铁如泥、吹毛断发,可事实证明,却是经不起与张大彪的佩刀相对一击。
今日你来,果真是有把握吗?”
人群中登时一片喧哗,非议之声此起彼伏。
“老张,你虽立功心切、求财若渴,但也不可大言不惭、诓骗大王啊!这世上能工巧匠何止千万,只是我等却从未听说有宝刀既能削铁、又可剁菜啊,哈哈!”
“就是,张铁匠,上次你不也说你那是宝刀吗,最后怎样,还不是照样断在了张队率的刀下?”
“大王,您虽仁慈,可也不能就这么放着下人们胡闹不管呀,凡事还是得讲规矩……”
“老张啊,你就别犟了,那样的宝刀根本就是做不成的,何苦要给自己找麻烦……”
议事厅里一时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有对张铁匠的行为给予鼓励的,也有劝诫的,但更多的是对他这种行为的不满和嘲笑。
张铁匠气定神闲的向那些说话的人望过去,而后用异常坚定的眼神望着大王说:
“大王放心,此番若是俺老张的刀再被斩断,我愿赔上我这颗项上人头一起向大王赎罪!”
跪在后面的狗剩也是义愤填膺,一副气咻咻的模样向着人群里吼道:
“要是不成,我狗剩也愿意拿自己的人头赔上爹爹!
不为别的,就是要给那些只会站干岸儿说风凉话的人瞧瞧,我们老张家的人就是这么耿气!
只是好话坏话咱们都说前头喽,待会儿要是成了,大王重赏我们时,你们可都别眼红!”
“哟呵,狗剩,你是谁家的种你不清楚,啥时候就变成老张家的人了?放心,待会儿你这刀若是断了,到时你反悔不愿意奉上你的人头,我们保证不笑话你就是,哈哈!”
“你!”
狗剩现在最听不得别人说他不是老张家的人,站起身指着刚才说话的人气的浑身打颤。
罗曼觉得这话也确实说的过头了,急忙厉声制止。
“狗剩是本王亲自指配给老张当义子的,怎么就不是老张家的人了?以后谁要是再敢拿着这件事乱嚼舌头,本王绝不轻饶!
好了,老张、狗剩,多言无益,是骡子是马,总要拉出来遛遛才知道,你们开始验刀吧。”
说完朝身边的张大彪点点头,张大彪便大剌剌的向着张铁匠走去。
来到他父子身前,懒洋洋的瞧了二人一眼,随后缓缓抽出了身侧的佩刀递在身前,偏着头有些不屑的说道:
“来吧。”
张铁匠也不答话,略看一眼手中的菜刀,并不举太高,只抬至眉心位置便开始劈将下去。
“铮!”
一声尖锐的嘶鸣戛然而止。
只听哐当一声,众人急忙伸长了脖子去看,只见张大彪手中的长刀就只剩了一半在手,另一段靠刀尖的部分早已不知去向。
张铁匠沉着的将手中的菜刀举过头顶让众人过目,竟是丝毫未损。
人群中先是一阵沉默,随后便是各种惊叹、怀疑,乃至咒骂的声音嘈杂四起。
张大彪看着手中所剩的半截长刀久久合不拢嘴,随后一把抓起老张手中的菜刀一顿猛看,再叫过几个手下抽刀来试,竟一连又砍断了三四把刀这才住手。
一把提溜过老张,拍着他肩膀笑道:
“老张,你这刀果然不错!
不过,老张,做人可得厚道。你看你把我的刀都砍断了,是不是该赔偿赔偿?
这样吧,你就照今天这样的刃口再给我打制几把长刀,那咱们以后也就两清了,如何?
唉,如果你要是实在不愿意的话,那兄弟我再给你加点钱,这总行了吧?”
张铁匠微微一笑,也不理他,直接从张大彪手里拿过菜刀再次高高举过了头顶。
“诸位,如果我这刀仅仅是能将张队率的佩刀斩断,那也并非能算做什么宝刀的。”
此言一出,大家伙直接都傻眼了。
“啥,这都不算宝刀?哎呀呀,我说老张呀,见好就收吧,别得寸进尺,就忘了这天高地厚。待会儿再惹出什么幺蛾子来,看你如何收场。”
张铁匠也不理这些人群里的闲言碎语,继续自顾自的说道:
“我这刀不仅可将锋利的佩刀一斩两段,更可将坚硬的生铁削如肉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