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54935600000004

第4章 大忽悠戏精上线

从地道的逃脱异常顺利。

有卫峈在前方探路,桑晚走得放心大胆。只是没走出多远她便听到了头顶轰隆倒塌的声音,随后脚下大地一阵颤动。她松开扶着墙的手,提起衣袖挡住簌簌落下的灰土,在黑暗中无声地叹口气。

藏书楼塌了。

可以说,她是因祸得福。若非书柜倒下砸开了案几让她发现了异样,恐怕此刻她要么葬身火海,要么被瓦砾深埋。第一次,桑晚如此深刻地体会到死亡带来的压迫,一阵后怕从心中升起,别说找到幕后之人了,连自己的命她都保不住。

是她急切轻狂了,不该以为有了卫峈护航就有了保命符。若她死了,卫峈也回天无力。桑晚认真反思着,近日来急躁的一颗心渐渐平复下来。

“阿晚?”清冷的嗓音在狭长的地道中回响,卫峈久不见桑晚有反应,疑惑地出声叫道。

“哎!”桑晚应声,收拢了自己的思绪。黑暗中看不见人影,却能听到本该走远的卫峈又走了回来,“怎么回来了?”

“路上有坑。”卫峈简短道。其实所谓的坑只是个浅浅的凹陷而已,对她来说如履平地。他是怕她一个人落在后面害怕,所以探完整条地道后就返了回来。

桑晚不疑有他,跟在卫峈身后摸着墙走,一时间地道中只听得两人深深浅浅的脚步声。

惯常叽叽喳喳的人陡然安静下来,让卫峈颇不习惯。他不知桑晚缘何如此,想了想干巴巴地抛出个问题:“地道,怎么发现的?”

桑晚便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听罢,他又是干巴巴一声“哦”,气氛再次恢复到了安静。

卫峈头一次从安静中体会到了诡异难挨。好在,透着光的出口,已在眼前。他轻舒口气,几个快步上前推开了头顶的石板。阳光洒下来,他眯起眼感受着暖融逐渐化开了地道中的冷意。

待眼睛适应了光线,正欲翻出地道,他发现自己的衣服忽然被扯了扯。

卫峈松开攀着板壁的手回过头去,一个脸色惨白、眼睑上翻、舌头拖得长长的吊死鬼出现在眼前,冲击感极强。但卫峈何许人也,竟镇定如常,抬手便将这面具揭下,露出桑晚笑盈盈的面庞来。

“你没有被吓到?”桑晚凑近,睁大眼睛试图从卫峈平静的表情之下看到惊吓恐惧等情绪。而卫峈拎着这副面具,抿唇不语,只一动不动地瞅着她。

“你不怕?”桑晚纳闷。

卫峈用古井无波的神色回答了她。

桑晚的失望显而易见:“你不是因为害怕才返回来找我的啊。”她还以为发现了卫峈的小弱点呢。

卫峈一时无言以对。怎么,以为他害怕所以故意来吓他?难怪她一路上安安静静的,原来是在憋鬼点子。他捏了捏鼻梁,把鬼面具重新盖在桑晚脸上,也不问她是从哪里得来的便转身跳出地道。

是他错了,她哪里会害怕,怕的该是各路妖魔鬼怪才对。

桑晚揪下歪斜的面具,正欲就地扔掉,想了想又揣进怀里,没准还用得上呢!吓不到卫峈,还吓不到其他人了?她不信所有人都同卫峈一般。

她攀着壁爬了上去,跟卫峈一同眺望着山谷。

他们在地道中约莫走了半刻钟,此时大抵站在后山的位置上。地道的出口似是刻意选择的,既可窥得谷中全景,又有灌木作为遮挡不被发现。但两人不知黑衣人一伙退往了何处,因此挑了棵繁茂的树爬了上去。

树上的视野更为开阔,桑晚坐在枝丫上,拨开枝叶探出头来。

飞花谷已整个陷在火海中,正一寸寸化作废墟。怎么说飞花谷在江湖上也有百余年的历史了,就如此付之一炬,说不心痛惋惜是假的;但烧得这般干净,也算是让那些枉死的人落叶归根入土为安了。

老前辈,走好!诸位同道,走好!

火势并没有如同桑晚所担心的那样烧上山,而是在山脚下裹足不前,同山上的绿荫泾渭分明。看来是飞花谷早已料到今日这般情况,在山下做了防范吧。

桑晚放下心,学着卫峈盘膝坐下养精蓄锐,紧盯着谷口黑衣人的动静,等待着烈火熄灭。

这一等就到了傍晚。

大火足足烧了两个时辰,让昔日古拙别趣的飞花谷只剩下了浓烟与焦土。

这情景倒与天边的火烧云遥相呼应,一样的悲壮凄凉。

“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桑晚半垂着头,出神地看着,幽幽地叹息道。

“黑衣首领要跑了。”卫峈投来古怪的一眼,无情地将装模作样的她拉回现实。

“啊?哪里哪里?”桑晚顿时破功,伸着脑袋张望着,却忘了自己身在何处,整个人顿时一斜栽下树去。而卫峈早有预料似的,长臂一展,提着领子便将她重新带回树上。

“你是故意的!”她忙扶着树站稳,这才回过味来,不满地控诉。

“我没有。”卫峈盯着谷口平静反驳,面上未起一丝波澜。

“那你怎么知道我会掉下树去?”

听闻此言,卫峈扭过头认真地看着她:“你若是反应快,就不会伤到额角了。”

她反应不慢!就算没有他,她桑晚也不会真的……好吧,她还真不敢肯定自己不会掉下去。桑晚被噎到,摸摸额角,一时间竟无话反驳。他总是能出其不意地让她接不下去话!

见状,卫峈回转头,把目光重新锁定在谷口那群窸窸窣窣的黑影身上,在桑晚视线所不能及的地方轻轻扬起了眉。不知为何,看到向来伶牙俐齿的桑晚在自己面前无言以对,他总能觉出几分淡淡的欢喜。

身旁枝叶一晃,桑晚鼓着脸颊趴了过来,身上浓郁的幽怨之气让他想忽视都不能。

“我不是在挖苦你。”他安慰道,“虽然你身手……差了点,但你的头脑足以弥补。”

其实他是黑衣首领派来的卧底吧?桑晚神色复杂,简直不想理旁边这个一根筋的人。这是安慰吗?这是把人的伤口扎得更深了吧!为什么一遍遍地来提醒她!还有,差便差了,那个停顿又是怎么回事?

冷静!那是第一杀手!跟他动手没有胜算的!她将头转开,努力克制住自己动粗的冲动,捏得身下树枝咯吱作响。

观她神情,卫峈便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轻咳一声,目光四下扫视着试图转移话题。当看到山谷那头的黑衣人时,他眼前一亮。

“阿晚……”他唤道,拉了拉桑晚的衣袖,“他们要走了。”

桑晚没反应。

卫峈又拉:“真的要走了。”

桑晚还是没反应。

“他们……”卫峈继续拉。这次他刚开口,却被桑晚打断了:“我知道他们要走!”那边那么大的动静,她又不瞎怎么会看不到?

“啊?”卫峈显然还在状态外。

桑晚瞪着他,实在是忍不住了:“就是要让他们走!他们不走,我们怎么下去!在树上待到地老天荒吗!”

他怎么忘了这一茬?卫峈摸摸耳朵,难得有些尴尬。

待对方走得干干净净,两人又谨慎地等待了半个时辰,直到天上挂上疏星朗月,桑晚丢开啃了一半的野果子,这才抱着树滑了下来。她拍打着手中蹭上的灰,看卫峈在梢头振袖点足,在枝叶的轻颤中掠过长空,如黑鸟般轻巧落地。

真是的,自从遇见卫峈,她分分钟都在后悔。若是时间能倒流,她一定要揪着自己耳朵逼着惫懒的自己去刻苦练功习武。谁当初说的武功不重要,她要站出来理论理论!

“走吧。”到底折腾了一日,桑晚体力也有些不支,便歇了闲闹的心思,招呼了卫峈向着谷中行去。

卫峈看她挑挑拣拣找出根细长树枝在废墟中这儿翻翻那儿戳戳,脸上画了大大的问号,又不得不紧跟上去。没办法,谁让他到了夜晚,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以往夜幕降临他总是早早歇息,现在跟着桑晚在夜色中东奔西跑,对他来说倒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来得正好。”他们一路过来,又到了同黑衣首领对峙的地方。桑晚塞给卫峈一块未烧干净的扇状物,指挥他将堆作一团的焦炭清扫开,自己则在其下一通摸索,再收回手时已多了几支烧到变形的箭骨。

“还好没烧化……”她手指摩挲着,无奈光线太暗什么都看不清,她只得先收起来,带着卫峈摸黑前往谷口。

“我们不去归宁堡了,先追上那黑衣首领设法捉住再说。”她当机立断决定道。

“不再探探?”卫峈没有异议,只是依她雁过都想拔毛的性子,竟然这般轻易地便要离开,让他不免诧异。

“罪魁祸首就在眼前,为何还要抓着细枝末节不放?”桑晚才不会做亏本的买卖,在这里搜一夜也不见得能有比抓住黑衣首领还大的收获,更何况搜不搜得到还是个未知。万一搜不到,耽误了时间让黑衣首领跑掉了,她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白白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

山上树影憧憧,投射下来便是一块块的巨大黑斑,饶是桑晚也辨认了好一会儿才从大同小异的废墟中找到谷口的方向。黑衣首领不知他们并未葬身火海,因此不曾处理留下的痕迹,谷口脚印密集,清晰无比地给他们指示了黑衣人离去的路径。

两人稍作整顿,循着脚印追了上去。只是桑晚与卫峈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螳螂捕蝉之时,还有人在暗处黄雀在后,窥伺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真是个蠢货。”待两人走远,忽然不知从哪里飘出一道含笑的嗓音来,说着与轻柔声调不搭的话语,“他是把脑子扔在火里忘了带走吗?”

“您息怒。”另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想必他会前往与我们约好的地点,接下来如何行动,还请您示下。”

若是两人还在,定能听出声音来源于客栈消失的白衣书生和老板。

第一道声音再度响起:“没用的东西,还留着作甚?”

“那……”苍老声音迟疑。

“除了吧。”那声音轻笑,轻描淡写地吐出让人不寒而栗的话语,“你们自己看着办,不必报于我。”

“是!”

山间简短的交谈只天知地知,当事的两人知,至于桑晚和卫峈自是无从得知。此时,他们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黑衣首领对这片山中的情形似乎颇为熟悉,净挑着未经开发的小路走,两人远远地跟着,几番绕走,距平坦的大路越来越远,直至深入林中,四周皆为挺立的老树,再看不到林外的空旷。

有卫峈相伴,桑晚不担心安全;有桑晚在侧,卫峈不记挂迷路。两人都走得随意自如,没有一点负担。直到……

“蛇!”

桑晚掩着嘴,猛地一退五六丈,速度之快是她平日里无论如何都使不出来的,就连卫峈都为之惊奇。她下意识想尖叫出声,但顾忌着远处的黑衣首领,一口气生生卡住,只发出了声短促的惊呼。

黑暗与蛇,永远是让大部分女侠谈之色变的特殊存在。即便桑晚不惧黑暗,可与蛇这种吐着信子软趴趴、冰凉凉、滑腻腻的生物狭路相逢,她也只有狼狈逃窜心中直冒冷气的份儿。

卫峈倒没什么反应,应该说,目前除了桑晚,少有能引出他情绪的。他上前几步,向桑晚先前的方向出手,闪电般将“嘶嘶”吐气的蛇制住。

“抓住了。”

他捏着蛇的七寸,提起软软的蛇仔细端详,给桑晚示意道:“翠青蛇,无毒。”

桑晚捂住眼,惨叫着连连后退:“我不看!快点拿开!”

卫峈不明白她怎的这么大反应,但还是将蛇甩进了看不到边的深林中。听到它远远落地的声音,桑晚这才放下手慢慢挪了回来。

“这蛇无毒。”

桑晚无力摇头:“不是有毒无毒的问题,看到蛇我就手脚发软。”所以虽然有捉住蛇的能力,但真正遇到时,她依旧同普通少女一般,只有落荒而逃的力气。

卫峈听着,忆起一件事:“我去年夏时途经峨眉,偶遇一众下山历练的小字辈,也被蛇吓到,还是年纪最小的师妹将蛇捉住的。她同你年纪相仿,我还以为你们这般年纪的人不会被吓到。”

“你高看我了。”桑晚为卫峈耿直的逻辑发直。况且,这件事的后续,并非如他所想。

“你知道这捉蛇小师妹后来如何了?”

“如何?”卫峈还真不知道。

桑晚很是惋惜:“他们后来又遇了一回蛇,这一次小师妹捉蛇时失手,反被咬了。很可惜,这条蛇有毒,小师妹很快就毒发身亡一命呜呼了。”

她在“咬”上加了重音,听得卫峈眉梢一跳,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

“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们找上门来,拜托百晓阁快马加鞭将丧报送回峨眉啊。”桑晚摊摊手,“还是我亲自接待的呢。听说不过三天,整个人都烂掉了。”

卫峈闭上嘴不说话。

桑晚总结道:“你看,溺死的往往都是会水的人,不会水的人常远离,反倒是平安无事。所以峨眉小师妹反受其害,我却在你的保护下依旧活蹦乱跳。”

卫峈捕捉到了某些字眼,郁闷顿时一扫而空,愉悦地扬起眼睑:“放心吧,我捉蛇的时候会小心的。”

桑晚茫然地看着他,重点不是这个吧?还有,你在高兴个什么?

捉蛇风波过去后,两人相安无事,跟着黑衣首领走到天亮时,竟穿过了三座大山,到了个小而盛的镇子。

桑晚毕竟武功平平,体力也不甚好,因此后半夜时便开始体力不支,全靠卫峈给她输送内力支撑着,这才没被黑衣首领甩开太远。这一日一夜的经历过于丰富,以至于走出山林时,她竟生出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来。

看着她苍白萎靡的模样,卫峈手指一动,又是一股真气输了进去,她赶紧拦住:“不要浪费了。”

“我只是累着了,歇歇便好。”她喘口气,一点点站直了身体,“赶了一夜的路,他们也是要休息的,我们正好趁这个机会休整休整。”

卫峈看着她一副随时都会倒下的样子,坚定地、不容拒绝地还是将这股输了一半的真气输完。

“哎,你怎么不听话呢……”桑晚急了。输给她这么多内力,他自己怎么办?她倒下了还可以被他扛着走,他若是倒下了,她只能干瞪眼任人宰割。

自己都奄奄一息了还操这么多心。卫峈晓得她的心思,只轻飘飘一句便让她闭了嘴:“你晕过去倒没什么,我走遍这镇子每一寸,总能找到出去的路。”

“别别别!”桑晚直着眼,满面绝望。是,这样是能找到路,但是也会被黑衣人发现他们没有死啊!

不要以为卫峈是第一杀手便会擅长隐匿,事实上,经过桑晚的观察,卫峈在这方面的经验少得可怜,这么多年之所以没有栽完全是靠着凌驾于众人之上的绝对武力。可是,在这个避无可避的小镇子里,又有她的拖累,同送上门去待宰有什么区别?

这世上有人生来就是为了克制另一个人,一定是她烧香时漏掉了哪路神,这才特意降下了卫峈来治她。

大仙儿,她桑晚知错了,拜托把这木头收回去吧,她愿意早晚各三炷香虔诚祷告。

桑晚泪目,将卫峈留在原地,自己拖着沉重的脚步颤颤巍巍地去向淳朴的小镇居民套话。

经过一番亲切友好外加卖惨的交谈,桑晚成功拿到了想要的信息。厚朴的大娘在她不动声色的引导下,不知不觉地将小镇的情况透露得干干净净,末了,还热情地邀请这一对“惨遭仇家追杀走投无路避入山中流浪已久终于重见人烟”的苦情“兄妹”去自己家中坐坐。

桑晚连忙婉言谢过,脚底抹油就要去寻卫峈,一转头却差点撞上人,正是她刚刚念叨的本尊。

“不是让你不要动吗,怎么过来了?”她刚才煽情得太过投入,一时没注意到卫峈的行动。

卫峈瘫着张脸。他刚才站在桑晚身后,围观了她一本正经瞎扯的全程,忽然就有了种上了贼船的感觉。好像,大概,貌似,自己当初就是这么被她三言两语说动的。

他不确定地想着。

卫峈是个行动派,素来是有问题便要立刻解决,这次也不例外。于是他单刀直入、开门见山直接问道:“你就是这样……忽悠到我的?”他顿了顿,不知道自己的情况是不是应该用“忽悠”来形容。

桑晚没料到卫峈突然提起这件事,整个人一愣,但随即在心中涌起的,不是小计谋被抓包后的不安窘迫,而是发觉自己专业性受到挑战从而燃起的熊熊战意。

“你在说什么?”她不敢置信地瞪着卫峈,上下两片唇不断开合翻飞,“当时可是说好的,这是一次互利互惠的合作!我做错了什么让你如此质问你的合作伙伴?我自觉合作还算愉快!”

“还是说……”她上下打量着他,怀疑道,“你要终止合约,不打算继续合作下去了?”

卫峈看着反应激烈的桑晚,连忙否认:“不是……你没做错什么,我也没想毁约……”他将腰间的刀按了又按,讷讷着不知该说什么。

实际上,跟桑晚这几日的合作相当愉快,桑晚行事周全老练,许多让他手忙脚乱的事她一人就可以搞定,愉快到他开始质疑自己以前是怎么出任务的,并且不是很愿意回到原来的状态。

是自己想多了?

卫峈脑中这样想着,口中下意识便说了出来。

“当然!”桑晚斩钉截铁,势要将这个念头牢牢钉在他的脑海中,让他兴不起拔除的想法。

虽然直觉上还有哪里不对,但卫峈仔细理了理思路,在没发现什么问题后也便接受了,甚至还欠了欠身,满怀歉意:“对不住,误会你了。”

桑晚挥挥手,大度道:“没关系,你的精神我很赞同,但……”她眼珠子一转,拿手指戳戳面颊,露出委屈的表情来,“但你的怀疑让我很受伤,我需要你给我买糖葫芦来弥补。”

自从吃了卫峈给自己买的那串糖葫芦,不知怎的她就惦记上那酸酸甜甜的味道了。但为了维持她一阁之主的威严,她生生忍住了自己泛滥的口水。现在正好,糖葫芦归她吃掉,锅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推给卫峈了。

她掰掰手,比出个数来:“要十串!”

话刚出口,她又反悔了,重新比出个数:“二十串!”此时的她不是市侩圆滑的百晓阁主,只是个贪吃的小姑娘。

少女的脸色还苍白着,却洋溢着别样的光彩。乌黑的眼瞳中似藏了星星,亮晶晶地闪着细碎的光;殷红的唇如初绽的榴花,正勾着娇俏狡黠的笑容。

卫峈喉间一紧,觉得自己心跳得有些快。

“好。”

他应道,然后在心里默默地补了一句:你想吃我便给你买,多少都买。

话题不知怎的就向风马牛不相及的方向偏了过去。桑晚得到了卫峈买糖葫芦的承诺,满意地舔舔嘴巴,总算想起了正事。

“戴上这个。”她从袖中掏出两张面具来,递给卫峈一张,“这镇子这么小,迎面撞上就糟了。”

“你到底带了多少东西?”卫峈回想着一路上桑晚从这里那里掏出的各种各样的东西,不明白地蹙起眉。

“多了。”桑晚耸耸肩,抖开面具戴上,仔细抚平边缘的褶皱,转眼就成了个文静秀丽的小姑娘。虽然与她本人的风格相差甚远,但同样是张好看的面孔。“我的衣袋是特制的,空间特别大。凡是出门在外用得上的,我都给带了。”

她拍拍鼓鼓囊囊的腰间小包裹,又抖抖袖,开始一样一样地报给卫峈听:“银子、暗器、面具、伤药、信号弹……”她顿了顿,有些苦恼,“零零散散的太多了,我也记不清,慢慢你就知道了。”

卫峈收了音。他提起面具端详着,又看看换了张脸的桑晚,半晌,忍不住道:“为什么我的这张这么丑?”

桑晚凑过来瞅了瞅,见给卫峈的是张脸色蜡黄、吊眉、三角眼的青年面具,不由得奇道:“不对啊,我记得我拿的面具不论男女都挺好看的,怎么这张……”

她抚着下颌,恍然道:“我知道了!临走前清霄说要帮我检查行李来着……一定是他给我偷偷换掉了!就说他怎么突然这么好心!”

你们神仙斗法为什么反受其害的是自己?卫峈板着脸,嘴角抿成了一条线,把面具递还给了桑晚,声音沉沉:“我不戴!”

“这怎么行!”桑晚跳了起来,摊开面具就要往卫峈脸上罩。

卫峈伸出手,用骨节分明的食指抵在她的额心上,不让扑腾的她靠近。

“不戴!”卫峈语气罕见的坚决。他第一杀手怎么能戴这种贼眉鼠眼的面具,传出去他还怎么见人?

桑晚头痛,没想到无欲无求的卫峈在这事上如此固执。她在心里将坏事的清霄骂得狗血淋头,摆出最甜美温柔的笑来面对卫峈。

“为什么不戴啊?”甜腻的声音出口,她自己都抖了抖。

卫峈却不为所动,嫌弃道:“丑!”

“哪里丑?”桑晚把面具翻过来看看,又翻回去,“你看这眉毛,垂得多别具一格;还有眼睛,弯的弧度多自然流畅;还有肤色,跟苍白的颜色一比,多健康!”

“那你怎么不戴?”

“这是男人面具啊。”桑晚说得理所当然,又忽然想到什么,“难道你想戴我脸上这张?”

说着她就去翻袖子:“也不是不行,我记得我还带了张少女的面具,就把我脸上这张让给你好了……”

卫峈眉梢一抖,嘴角也抽搐着绷不住了。他赶紧从桑晚手中抽出蜡黄脸,不情不愿地用两个指尖拈着。比起二八少女,他宁愿顶着这张贼眉鼠眼的面具。

看到卫峈已经松动,桑晚连忙趁热打铁:“你看,不管美丑,戴上后你都是看不到的,这对我来说反而是个挑战。”

卫峈耷拉着眼皮瞅她,竟觉得她说得有那么一点道理。

“还有啊,戴上面具,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这皮囊下面还藏着个人?”桑晚双手合十,目露祈求,“卫公子,卫大哥,我们都追到这儿了,不能前功尽弃呀……”

卫峈长叹一口气,闭上眼,视死如归地抬起手将那薄薄的皮制物什扣上了脸。

桑晚扬起眉,瞬间将苦瓜脸换掉,凑上去帮卫峈整理。

“好了!”将缝隙小心塞进鬓发里,她后退一步,拊掌满意地笑了笑。

卫峈一点点睁开眼,只觉得浑身上下哪里都不对劲,手指已先大脑一步探上面颊摸索起来。

桑晚急急拦住赔笑道:“忍一忍,咱们忍一忍好吗?等抓住了黑衣首领,你把它揭下来剁碎了喂狗都行!”

“狗才不吃。”卫峈撇嘴。

桑晚暗自腹诽。她就是这么说说而已啊!再说她的面具可不便宜!她还怕狗吃了消化不良呢!

好不容易劝住了卫峈,桑晚拉着他进了不远处一家简陋的成衣铺子。

“穿这个。”桑晚递给卫峈一件土褐色短打,让他换掉身上的劲装。

卫峈自暴自弃地接过,觉得这衣裳同面具真配。

那边,桑晚已经扯出块方方正正的布来做包袱皮,在店老板目瞪口呆的注视中从身上各个角落翻出一个个东西来,“哗啦啦”地堆了个小山包。卫峈换好衣服出来,粗略扫过一眼,嘴角抽了抽。

这么多东西,她是怎么装下且让人看不出来的?

桑晚利索地打好包袱丢给卫峈,有些惋惜地提起件衣裙进去换了,出来时花花绿绿的一身晃得卫峈眼花。看着她大红裙面上洒满的蝴蝶和花朵,卫峈突然觉得,自己的衣裳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了。

付了钱,又重新梳了发辫,两人在路边买了几屉包子吃。

桑晚一边啃,一边拉着自己红艳艳的裙摆跟卫峈解释道:“我这是入乡随俗。”

卫峈瞥一眼,只觉得刺得眼睛生疼。

“你就不能……挑一条不这么鲜艳的?”他斟酌着措辞,委婉道。

桑晚笑嘻嘻:“我从没穿过这样的,趁现在有机会穿来试试。”说着还转个圈,自顾自欣赏着。

卫峈捏着眉心,觉得头又开始疼了,只得埋下头认真吃包子。岂料包子刚送进口,背上一股大力传来,桑晚一掌结结实实拍了下来,压低声音连声唤他:“卫峈,卫峈!来了!来了!”

卫峈猝不及防之下,一口包子梗在喉间,他忍了又忍,还是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嘶,遇敌时怎么不见她如此大力?

桑晚赶紧帮他轻拍后背顺气,一边拍,一边向斜后方努努嘴,示意卫峈去看。

卫峈歪头,一行人撞入眼帘,不正是他们跟了一路的人。

“你打我作甚,你该去打他们。”他收回视线淡淡道。

桑晚对着他戴上面具后更没什么表情的脸笑得谄媚:“哪能啊,您珠玉在前,哪里有我冒尖的份儿。”

在桑晚的厚颜之前,纵是卫峈也只有败下阵来的结果。看着她在自己定定的目光下岿然不动丝毫不见心虚的模样,他无奈伸出手,去摸立在一旁的长刀。

为了不暴露,桑晚甚至给他的长刀都做了伪装,生生裹成了一根拐棍。见状,她急忙先一步摁下:“先等等!”

两人动静有点大,引得黑衣首领望了过来,桑晚不得不临场发挥。她揪过卫峈的领口,不住地在他胸膛捶打着,“唰”地就流了满面的泪:“你这薄情人,娶我前千般万般说会对我好,待成了亲就对我弃如敝屣,现如今连屉包子都不与我吃……我……我……”

卫峈有内力护体,再加之桑晚有意放轻了力道,因此并不觉得疼,只是瞧着她搭在自己衣领上白皙细嫩的手,愣了半晌没回过神,觉得呼吸突然就紧了几分。但看在一旁黑衣首领的眼里,便是他没有否认,坐实了这一番言论。

黑衣首领抱着臂,慢悠悠从不远处晃了过来。经过两人身边时看看一脸丧气相的青年,又瞟瞟伤心欲绝的少女,发出声不屑的冷嗤,进了道路尽头的客栈。

“差点露馅了。”桑晚松开勒着卫峈的手,拄着刀直喘气。

卫峈最后一次输给她的真气早就消耗得七七八八了,刚才又演了这么一出戏,她只觉得眼皮子拼了命地要粘在一起。

“咱们也去住那家店。”

卫峈应声,又给桑晚输了股真气。

这次输完,他自己也觉出几分倦意。

“那些喽啰呢?”

不远处,那些黑衣手下还没有散干净。

“不管了。”桑晚摇摇头,努力让自己步伐平稳些,“小虾米抓住也没什么用,我们逮住大鱼就好。”

她撑着进了客栈,又撑着进了黑衣首领隔壁的房间,终于撑不住软软跌倒在榻上。

“你去里间休息吧,好好睡一觉,我来盯着。”卫峈跟着进来,坐在她对面的榻上。

桑晚有些犹豫:“我去休息了,你怎么办?你也一夜未合眼了……”

“我打坐即可。”

卫峈说着,已盘膝坐起调整着吐息,很快便进入了修炼状态。桑晚见状,也不再打扰他,悄悄地进了里间。

同类推荐
  • 哥哥,等我,不许跑!

    哥哥,等我,不许跑!

    ”哥哥,同学要聚餐我去不去啊?“宋依依歪着脑袋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哥哥,双手绞弄着及肩短发,神情有些犹豫,想着该不该问“去吧,多和别人交流是好事”李榆阳瞥一眼女孩,端起桌上清茶优雅酌上一口“他们要是让我喝酒怎么办?”“那你先把他们干翻!”宋依依牢记哥哥的教导,于是。。。。。。
  • 走遍轮回,只为相遇与你

    走遍轮回,只为相遇与你

    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你说,前世我回眸,今生你执我之手。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你说,只要你回首,我必在你身后。彼岸花开开彼岸,花开无叶叶无花,花叶生生相惜,永世不见。你说,若我们无缘,你愿做那彼岸花叶,生生世世,世世生生,爱我,怜我,护我。那年盛夏,我们相爱,我欠你一句,我爱你
  • 不负韶华亦是非

    不负韶华亦是非

    夏颜说:陪伴是最动人的情话,可惜……柏梓沐惊艳了夏颜的年少,却用了5年时间去放下那个温柔的男孩;沈千承是教会夏颜勇敢去爱的男孩,却让夏颜承受了被抛弃的痛苦;而李皓泽在夏颜最难熬的时候陪伴着她……
  • 今天也要努力好吗

    今天也要努力好吗

    交交黄鸟,止于桑。填志愿的时候到了,穆交交在Q大和B大里纠结,其实她更喜欢B大的文学,却又被Q大的理科所吸引,更关键的是,他在Q大。“在纠结Q大还是B大吗?”穆交交走在路上,突然前面出现了人影挡住了她的去路。穆交交听见声音,慌乱的抬头看向在阳光底下的男人。“来Q大吧,我希望你来。”是甜文,保证保证!!!!
  • 恋爱的圈套

    恋爱的圈套

    五个孤儿,一场关于灰姑娘的密谋。现实中,灰姑娘是住进了那虚幻美丽的城堡,还是回到了贫穷的现实。当学习成绩好的乖学生去追求腹黑的校草。开始始于圈套。最后沉溺于爱情。但真相到来的那一刻,他们该作何选择。
热门推荐
  • 夏夜的梦与秋日的歌

    夏夜的梦与秋日的歌

    什么?!夏瑶梦曾经和秋茜歌是闺蜜?!这一帖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传遍了整个菁城一中,很多老师和学生都对此议论纷纷。夏瑶梦,是被整个一中称为“传说”的女生,她是老师和校领导非常看好的三好学生,是家长口中的“别人家孩子”,是学生们眼中的女神加学神再加笑话。据说,她参与了多少场考试,就有多少次得前三名。不仅如此,夏瑶梦还非常漂亮精致,温柔善良,亲和礼貌。传言她是某个隐藏富豪家的千金,但还是非常自强地选了一份兼职。秋茜歌,外号秋欠揍,只因“茜”和“欠”读音相同。她的成绩特渣,经常给班上同学拖后腿,据说为了进这所学校花了她家人不少手段----传言是靠碰瓷。人长得不算漂亮但也不算丑陋,算是普普通通的大众脸了。秋茜歌的家庭环境并不好,所以造就她的性格柔弱自卑。这两种身于极端的两个人竟然曾经是闺蜜?!随着转校生齐墨城的到来,两个女孩被无情的时光扑上灰的,美好而又残酷的曾经被一页页撕开。那一道道令夏瑶梦怎么也忘却不了的伤疤,那一次次令秋茜歌无比后悔的话语,都将一一,重!见!天!日!QQ群号:806046002
  • 恶魔宅身边

    恶魔宅身边

    意外获取“终极元素”,平凡学生候雨逆天改命,撼动高武世界,恶魔王风降临身边,又会揭开高武世界何等机密?让我们......“等等,你说啥?王风这么霸气的名字,她,她居然是女的!!??”
  • 龙珠宇宙战争

    龙珠宇宙战争

    架空的龙珠文更新超慢!决定全宇宙存亡一个人便是一场战争!括弧:关键词:七龙珠
  • 贼情人

    贼情人

    他是一个贼,在浮华中,拔不出被深埋的双腿,偷不到自己想要的生活。金钱、名位、权利、情人,嘻笑怒骂之中,依然坚守心中的底线,唱就一曲小人物的完美奋斗史。桃花派都市小说Continue……本书书友群:73182356
  • 烽火红颜,少帅的女人

    烽火红颜,少帅的女人

    【军阀三:萧帅篇】新婚之夜,男人欺身而上,浑身沙发着原始的狂野。“程泱,知道我的四个妻子都是怎么死的?”程泱轻抬眼皮,“你杀的?”“不。。她们都是在本帅身下销魂死的。。”“是吗?”程泱勾住了男人的脖子,媚眼如丝,“少帅,我求死!”那一夜,她欲生欲死,他销魂入骨。某日。男人呢喃,“泱泱,你好深~”“冤家,我在诱敌深入。。”“本帅感受到了。。”女人勾着男人的腰板,笑得妖艳“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我也感受到了。”他,冷面阎罗,萧氏少帅,素闻克妻命。她,复仇使命,冷艳芳菲,步步为营。【正文简介】:架空民国军阀皇甫琛,皇甫少帅,马背上的男人,东征西战!嗜血冷厉!二十五岁那年被占卜师算出他此生会与背上盘着粉色莲花烙的女人有子承欢膝下。一连七年,少帅府迎娶了一位又一位的姨太太,这些女人皆是和莲有关。叶嫣然,叶司令的二千金,主张自由平等的民国新式女子,她是皇甫三少皇甫卓的女友。叶嫣然对皇甫卓的大哥皇甫琛,素来看不顺,她看不顺这种傲慢自大,视女人为生子机器的大男人。那一夜的雪,下的很大,女人的美背呈现一朵粉色的莲花烙,美若妖异。霸道强欺:皇甫琛欺身而上,傲慢狂狷的口气,“我弟弟的女友又如何,我皇甫琛照样抢了!”残月高悬的深夜。叶嫣然大声哭喊,“皇甫琛!你死了这条心,我不会替你生孩子!!我爱得是你弟弟阿卓!”“你一个女人有什么资格说爱!是本少帅的女人就该爱我!不生?我做到你生!”叶嫣然泪水浸润了眼眶。。“皇甫琛,你把阿卓怎么了?他是你亲弟弟!”“弄死了!叶嫣然,你这个红颜祸水,这下你满意了?”
  • 皇子河水向东流

    皇子河水向东流

    有这样的几个问题,请您回答:您帮助过他人吗?您帮助他人是为了什么?您落难时,受过您帮助的人却落井下石,您会怎么想?如果您有这样的忧虑和思考,请接着往下看——河南,农村,一个贫苦的大家庭。老大安好,老二夫妇却担起家庭重担,是为名声还是为争夺地位,还是……?大儿媳兰香心中不服,联合兄弟几人,百般撒泼,耍赖,一场家庭地位争夺战呼之欲出……在这场战争中,老二夫妇会怎么做,是明哲保身?还是继续默默付出?打工潮后,腰包渐鼓的农民开始追求精神的自由,他们不想再受任何人的支配,他们要寻找迷失多年的自己,随即,沉寂已久的家庭地位争夺战全面爆发……一方面,老二夫妇单位破产,申请低保未果,缺衣少粮。另一方面,兄弟几人日渐富有,急切寻找迷失的自我。新旧两代思想相遇,会擦出怎样的火花,会发生怎样的冲突?老二夫妇陷入泥潭,他们曾经百般拉扯的兄弟会怎么做?老二夫妇还能从泥潭中爬出吗?……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这样的故事并不独特,他存在于我们的生活中,存在于两代人的思想碰撞中。这就是现实版的《农夫与蛇》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亡法

    亡法

    魔法大陆中一个不起眼的少年,心怀着一份对生活的追求,他的魔法是他要走的道路,他的骗术是他的武器,一无所有的他,如何能在在名门巨鄂中搏得一席之地,靠的不是运气,而是过人的胆量与心计
  • 总裁大人别走

    总裁大人别走

    因为阴差阳错的就认识,然后家里发生了好多好多好多的事情............................................
  • 我被主神拐卖啦

    我被主神拐卖啦

    一部扑街修仙小说中的主人公被拐卖到主神空间穿越一个个恐怖事件与二次元世界。主人公来自《沙雕修仙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