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施听后手中夹菜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良久,她才气恼地起身,拧眉怒视说与他这上十日以来的第一句话:“你耍我还耍的不够么?”话中都是她倔强不肯轻易道出的委屈。
“夷光莫恼,范蠡今日所言绝无半句假话!”范蠡怕西施误会于他,只好将他所做的打算尽数告知:“我知你不信我。所以这十日即使我再想与你说话,也不敢冒然惹你生气。我一早便已派人回会稽将我家产全部连夜整理运到这苎萝村中,一部分作为向你阿娘求娶所下的聘礼,其余则全部添进夷光的嫁妆,以后悉数由夷光分配。这财物预计今日便抵达,不管夷光会不会同意范某的求娶,但诚意我是总归要先摆出来给你看的。”范蠡温润的眼眸里满是西施的模样。
西施被他所说的话惊道:“你疯了!”婉转的嗓音几近嘶哑。
“范某只是真心想求取于你,有何错?”
“有何错?你我继续这样纠缠下去便是错!”
“我要你相信,我范蠡此生都不会再送你入宫,只会迎你入我府中!”范蠡声声坚定,双目中具是肃然。
“因为你我这阴差阳错的孽缘?”西施杏眼低垂,轻声问他。
“是,也不全是。你可知儿女情长在现下这大争之世是最为不值钱的感情?尚且不论经年饱受战火的平民百姓,连基本的温饱安居都不能保障。就是各诸侯国的世家大族和上至王族的众人都是将儿女之情作为利益交换的筹码。我欲将你送入吴宫是因为你的美貌,我对你动心却还是必须送你入吴宫迷乱吴王,窃取吴国兵车粮马部署,是因为此计乃是我范蠡献与越王。”
“若是你我之间的缘分只止于此,我定会毫不犹豫地用一个堪堪动心的美人来换取我在越国朝堂的地位。”
“可是夷光,你可知我并非坚不可摧之人?人之一生如同蜉蝣,于天地而言何其渺小。你我再次相遇于开始,尽管存在诸多缺憾,但总算还有机会弥补。夷光,你我重新开始可好?”他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与她说过话,仿佛她现在就是他放在心上的珍宝,需得耐心哄着。
“你……可当真?”西施犹疑地问他。她对他就犹如飞蛾扑灯,明知一错再错都还是忍不住惦念。
“范蠡绝无半句虚言。”他对她笑,笑中满是放松后的温情。
“你先回去,我考虑好了便会与阿娘说明。”西施现在是百感交集,万般心绪纷涌而上,生怕自己一时冲动就应了他。
“好。”范蠡看出她此时的不安,干脆道了声就转身出门。
他既然决定要做的事,便无论如何都是要做成的。
温暖从范蠡向西施提亲时就已在一旁旁观,看着眼前重生者的优柔寡断,她几乎已经能断定施夷光是不能再成全她自己的宿命。
温暖跃入春秋战国节点见到施夷光的第一面就对她没有很大把握。因为施夷光一生求而不得。而这个求而不得的男人还是与任务无任何关系的人;空有美貌而不得志。明眸美人,楚楚动人,她应当动的是吴王的心,却连初幸都不曾有过,更何谈惑乱吴宫。
温暖的任务对象皆是与正史国运息息相关之人,或成为开国元帝,或沦为亡国之君。若是重生者连当断即断的决心都不具备,那么任务十有八九就会失败。
“施夷光,你可还记得我让你重来一次的前提是什么?”温暖永远都是双手负后,立于人前的姿态。她不曾刻意,西施却似乎感觉到了她语中的轻蔑。
“完成……我的宿命。”西施难以启口。
“那现在你是在做什么?”
……
“若是我没有完成应允你之事,等待我的只能是魂飞魄散对吗?”
西施与温暖对视,她们都在很平静地说着各自的话。
“是。你这一生的时间就好比是借来的。你用的得当便可以无限延伸,若是不得当,自然也该有相应的惩处。”温暖说的无甚波澜。漫长的平行历史长河中总是会遇上许多如同她这样重生者。
“那我愿意赌上这一生。”
温暖向她走近一步。
“你可知那范蠡的宿命如何?”她反问西施。
“不知。”西施确实不知道,她上一世至死都不曾再听到过他的消息。
“他借你入吴宫成功帮助越王灭掉吴国。越王自此便十分倚重于他,命他辅佐朝政。而他也终于在这一片大争之世中谋得一方席位。又在功成名就的巅峰时期辞官化名鸱夷子皮,数次经商成巨富。”
“忠以为国;智以保身;商以致富,成名天下。春秋战国近五百年,以功名始终者惟范蠡一人。而这些皆是基于你宿命之上。”
“那又如何?今生已是我与他的最后一次机会。”西施坦然道。
“你很自私。”温暖一语道破。
“你这么说也并没有错。我没有什么大爱,只想他弃了抱负与我隐于江湖。”现在站在温暖眼前的西施是冷清的,也是决然的,更是范蠡从未见过的模样。
“你好自为之。”温暖说完便瞬时消散于这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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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蠡提亲后的第三日,西施终是点头答应。大喜。红妆以待归人,万金以聘佳妻。
最后的结局便是,范蠡带西施隐于世,越国因国力不堪重负败于列国军蹄之下。而郑旦自请入吴宫,受吴王恩宠两年,诞下一位公子。后因窃取吴国兵力部署机密欲传回母国越国之时被发现,吴王大怒,下令将郑旦母子打入冷宫,永世不得再迈出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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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之一字最难勘破,应当徐徐图之,不可操之过急。”温儒怕她年纪太小,难免会有好胜心。
“嗯,我有分寸的。”温暖扬起嘴角,微颤着眨眼。那是只会在他面前绽开的笑颜。
“如果不想负责这一块。可以随时跟我说,我给你换。”温儒淡然中带着关心,还是担心她的。
温暖无声无觉地咧嘴露出脸颊下方小小的一个酒窝。天底下没有再比让他眼中有她来得更让温暖愉快的了。
“不,阿暖暂且觉着甚好。”连着话语的声调都忍不住的上扬,俏皮地可爱。
她还想在凡尘中多学学他所说的“徐徐图之”,然后她再对他徐徐诱之。
真真是一个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