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沉万万没想到来溺水阁见到第一个人会是夏萤。说来可笑他一贯是云淡风轻处事不惊,现在却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说些什么。
要说自己对顾沉当年行径已经放下了不记怨了,那不可能。所以,夏萤真的没办法对顾沉笑脸相迎,甚至连一个稍好点的脸色都给不出来。
“随我来吧。”
夏萤瞧了顾沉一眼便转身进去了。顾沉挑了挑眉,跟了上去。对于夏萤的态度倒也是不甚在意,只因尽在情理之中。夏萤要是对他笑脸相迎仿若当年之事从未发生过,顾沉怕是才要愣上一愣。
顾沉沿途所见之景与当年之景何其相似却又不再是当年模样。当年桃梨两花交杂而种铺满了整个前庭院落,花开之时红白相间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如今,前庭院落依旧种满了花木,只是曾经的红白之色现今已成嫣红的一片,再不见梨花的踪影。
许多的亭台楼阁都是新建的,与当年相比更是好看了许多。果然啊,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
随夏萤走了一段路,顾沉便知夏萤在领着他往云舞阁去。再次站在这云舞阁前的廊桥之上,竟是另一番心境。放眼望去入眼的便是摘星楼,霎时间愣了愣神。
身后无脚步声响起,夏萤回身一瞧只见顾沉停在桥上望着摘星楼的方向出神。
他何时这般容易走神了?
想着苏蘼还在等着,怕她等得不耐烦了所以催促顾沉:“顾天君,主上还在等着。”顾沉这才回神,浅浅笑道:“对不住。”
推开云舞阁的门,一股淡淡的清新可人的香气扑面而来。贵妃坐塌上并无人,顾沉与夏萤皆是一愣,人呢?
夏萤仔细瞧了瞧屋内,苏蘼还真不在这儿……人去哪儿了?
正纳闷儿,里间便传来了欢快的笑声。然后便见苏蘼与姑娘们打打闹闹被簇拥着出来了。
“主上,顾公子到了。”夏萤回禀了苏蘼,便走到了冬蜜身旁悄声问:“怎么回事?”冬蜜耸了耸肩摇头道不知。俩人就这么一脸不解的瞧着苏蘼,心底里想着苏蘼到底为何这般做。
苏蘼打什么主意耍哪门子的心眼儿哪是她们俩能估量得着的!苏蘼被姑娘们围坐在贵妃塌上有说有笑,但却一直暗暗留意着顾沉,自然也是清清楚楚的瞧见顾沉见自己一身红衣出来时瞬间震惊的目光。
更确切的说,不单单是震惊。里面夹杂着太多的其他情绪。但更多的是……喜悦,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苏蘼挑了挑眉,让姑娘们先出去玩会儿。待姑娘们全都出去了,苏蘼才起身向顾沉微微福身:“天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见谅。”顾沉摇头笑道:“苏姑娘哪儿的话。在下登门却未先传贴告知,是在下不对才是。”
苏蘼半倚在贵妃坐塌上瞧着顾沉还在盯着自己,挥挥手让人搬来椅子给顾沉,笑道:“天君为何这般瞧我?”顾沉勾唇扬起一抹苦笑:“姑娘的眼睛像极了在下的一位故人。”
“故人……呵,苏蘼之幸。”苏蘼缓缓一笑。顾沉看着苏蘼,她的眼睛真的像极了苏星儿眼明正似琉璃瓶,心荡秋水横波清。苏蘼问道:“小女子斗胆一问,天君大人口中的故人不知是何人?能让天君大人挂念至今?”
顾沉苦笑:“说起来这位故人与苏姑娘还颇有渊源。”苏蘼挑了挑眉,期待他的下文:“噢,是吗?愿闻其详。”顾沉仔细瞧着苏蘼,生怕漏掉她脸上一丝一毫的神情。
“在下的那位故人便是溺水阁上任阁主之女……”顾沉缓缓说道。苏蘼点了点头:“天君说的是少主苏星儿……”像是想到了什么,撇头去看夏萤笑道:“那天君岂不是与夏萤很熟了?我记得夏萤曾经是少主苏星儿的贴身侍女,对吧?”
夏萤微微福身:“回主上,是的,属下曾经是苏星儿少主的贴身侍女。”
顾沉瞧苏蘼询问夏萤的神情不似假装,心下一凉难不成这苏蘼真不是苏星儿?难道苏星儿……真的死了……独自暗暗伤心片刻后,顾沉让自己冷静了一下然后将自己从沉重的心情里抽离了出来,正事要紧。
正准备与苏蘼说正事,苏蘼倒是先提起来了:“只顾着问这些,都忘了问天君大人亲临溺水阁所为何事?”顾沉看着笑盈盈的问他的苏蘼,浅浅一笑反问道:“苏姑娘冰雪聪明,会不知在下前来所为何事?”
“多谢夸奖,可……我是当真不知天君前来所为何事啊……”苏蘼一脸迷糊的看着顾沉,貌似是真的听不明白顾沉的话。顾沉挑了挑眉,当真不知?苏蘼能做出这般事,会听不明白?
可人家硬是要装傻充愣顾沉能怎么办,那……就只能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苏姑娘为何接连灭人满门?”这话问得直接,当真是开门见山。
苏蘼手中的团扇掩面,轻点鼻尖笑道:“哦……天君说的是这事儿呀……我当是有多大的事儿能让天君大人亲临我溺水阁。”挑了挑眉,将团扇拿在手中观赏把玩:“天君与其在这儿问我为何灭人满门,还不如去问问那些上归然山庄让你主持公道,厚颜无耻的混账东西他们做了什么……”
苏蘼一口气说了一长串也不带喘气儿的,说道最后的混账东西时,不屑的气息是那样的明显。
“何意?”顾沉这话听的云里雾里的,那些混账东西……不是,那些人做了什么?不就是二叔说的讨伐溺水阁结果无功而返吗?可听苏蘼的意思,貌似事情并不是二叔所讲的那般。
苏蘼见顾沉神情不似假装,看样子那群混账东西没说实话呀!苏蘼思及此处,笑眯了眼:“看样子,林二当家没有和天君将这来龙去脉讲清楚啊……即使如此,也不妨与天君讲个明白……”
苏蘼将手中的团扇直接扣在了软绵绵的坐榻上,笑眯的双眼立马被凌厉之色所取代。
“自一年前天君一举成名后,溺水阁的状况天君不会不知。在天君不成文的庇佑之下,溺水阁也算是安然度日。可是啊,怀璧其罪……有多少人打着溺水阁千婳楼的主意!天君主理归然山庄时,这些贪得无厌的人还不敢造次……呵呵……可偏偏天君开始长日闭关……”苏蘼看着顾沉,讽刺意味十足的一笑。
“这些人没了忌惮,自然开始蠢蠢欲动……最开始是萝桐贺家,然后是鸢台秦家,秦川蔺家,最后是云斐昭家……溺水阁的宝物被一件又一件的蛮横夺取……他们之所以干如此无法无天,不就仗着溺水阁元气大伤无往日之能耐了吗?既是如此,那我便要整个武林都知道,溺水阁不是他们可以轻易招惹的!伤了溺水阁便要用命来偿!”
苏蘼越说情绪越发的激动,到最后阴鸷乖戾之气竟是掩都掩不住的满溢了出来。可见心中是积累了多少怒气。顾沉霎那间以为自己见到了苏星儿,苏星儿曾经也是这般,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灭其满门!不得不说,苏蘼虽不是苏星儿,可却也像极了苏星儿。
“即便这样,你也不必如此!正如你所说,还有我护着……”顾沉还未说完,苏蘼便气冲冲的打断:“你又能护几时!有你护着,这些人不依旧敢这般吗?若哪一日……”苏蘼瞧着顾沉,眼中不再是阴鸷取而代之的是嘲讽,“呵……若哪一天你顾沉对苏星儿的愧疚散了呢?我溺水阁又该如何自处?我不会像苏映雪与苏星儿一样相信一个与自己对立之人说的话。我绝不会,让你再毁溺水阁第二次……”
“苏蘼!”
这一下是苏蘼是结结实实踩到老虎尾巴骨上了!让顾沉疼得厉害,疼到心坎儿里去了!
苏蘼不惧顾沉的怒吼,之所以生气不就是告诉她,她伤人伤到点儿了吗?
“我说的有错吗,顾沉!!?是你亲手害死她的,你对她有愧,所以你才会护着溺水阁!可是,即使是这份愧疚也无法让你对武林各派言明,溺水阁,不可动!因为你心里清楚,再大的愧疚也抵不过你心中的大义,正邪二字……所以,你要我如何相信你所说的还有你护着溺水阁?”苏蘼的情绪已经恢复了平静,看着略显愠怒的顾沉淡然一笑而过。
顾沉被苏蘼的话堵得是哑口无言,无话可说。毕竟,她说的本就无错,不是吗?他的确对苏星儿心怀愧疚,可,若是重来一次,他怕是依旧会如此……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还江湖一个太平,为了那所谓的正邪不两立。
正邪,说是一念之间,其实隔了千千万万里。
顾沉瞧着苏蘼,不知该如何是好。心里被堵得慌,这种感觉就好像又回到了曾经和苏星儿吵架,每每都是这般,那边跟个没事人似的,自个儿被气的不轻。
思来想去,顾沉发现自己当真是拿苏蘼没辙。最后只能闷闷不乐的来了句:“下不为例!”苏蘼立马喜笑颜开的点头:“是是是,全听天君的。”
这下又唤他天君了!得了便宜就知道开始卖乖了。
只是,这句下不为例和全听天君的,他二人都心知肚明,不过是一句逢场作戏的说辞罢了。顾沉是为平息事端,苏蘼是未雨绸缪。
等到此事一过,溺水阁恢复过来。顾沉又如何奈何得了她,苏蘼又怎会在顾忌顾沉……
最终,顾沉以一句种恶因得恶果,怨不得他人。堵上了众人的嘴,毕竟,这事是他们自个儿挑起的,是他们自己理亏。
只是,万万没想到,苏蘼自那以后行事是越发嚣张跋扈。武林各派皆是有苦不能言,几个实在是受不住的找上顾沉。顾沉也只能苦笑一番,找他有什么用!苏蘼做事是越发的嚣张跋扈,可,她都有理可依有理可寻!他能怎么办!冲上去咬她几口?
所以,苏蘼就这样以极其恐怖的速度让溺水阁重新站稳脚跟,恢复了往年气势辉煌。
而苏蘼也因此无人不知,这武林中有一独一无二的才女,文武双全,惊才绝艳,所学之杂,涉猎之广,武林中还没有第二个人能比得上。
众人知她星卜星相,琴棋书画都来得,医毒易容也很精,十个人都学不全的,她一个人就学全了。
易容之术独步天下,施之便是雌雄莫辨,以假乱真。所以更有人称其为千面狐,只因真假莫辨,戏子千面。
花都苏姑娘的名号也响彻整个武林。
更有是人戏称,这天下能与苏蘼所并肩而论的也就只有天君顾沉了。而后,江湖上就流传了这么一句话。
花都苏娘,绝世倾城;归然天君,举世无双。
只是,自那一日相见后,顾沉与苏蘼便再未见过。但顾沉却总能是不是的从上门诉苦的人口中了解苏蘼的近况。
这一晃,春去秋来的,便又是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