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苦点儿没关系,到大学就轻松了”其实这话全是骗人的。大学还要教人哭和痛,教人看那个他从未瞥见过一眼的世界。在那紧张时节,大学像座小灯塔,让人憧憬起自由和爱恋,念想着没追完的综艺和错过更新的电视剧。人人都满怀期待的来,有人笑着爱着走,有人哭着痛着离,还有人半路逃开。可离开后,任谁都不能免俗,总是要怀念门口的小吃、图书馆的屋檐、寝室门牌上的墨点和那偷看心上人的自己。那些远去的时光里埋藏着青春们和曾深深喜爱的人。
月色清亮,车马喧闹,光标一闪一闪的正作势提醒眼前人,苏安却发了呆,由着思绪飘散开去。
穿过人文学院前青绿色的草坪,就到了学校正门。一位身着素雅丝绸连衣裙,腕嵌滴绿翡翠镯的女士正走进来,身旁跟着背兔子双肩包的女儿徐暖暖,一副平凡学生的模样。母女俩说说笑笑,司机利落的拿起行李跟在母女身后,时不时也说上句漂亮话,三个人就一起笑一笑。三人身后是一对父子,父亲脚踩一双半新的胶鞋,黑色烫绒裤子一尘不染,背上是干净的大布包,应是棉被一类的物件儿。儿子杨浩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提个大包,脚上全新的运动鞋干净闪亮。立在宏伟的校门前,父与子的脸上都扬起笑容,杨父的脸上还带着些许掩不下的自豪。苏家人看到的正是这几天校门前反复上演的。送孩子上大学对中国家庭来说是件大事,一面是护送从未单独出过远门儿的孩儿;一面要看看孩子上学的地方,亲朋四邻来闲聊时也多个好话题。无论贫困富裕,父母们总是久久为功的精心准备。棉花定要当年的新产,布料也要用纯棉的,只有盖这样的被子才能睡得好;置办一身名牌衣裤,别叫孩子短了气;将自己装点干净整齐,不给孩子丢人;出发前少不了还要买些平时不舍得买的吃食,毕竟穷家富路。当然也并非所有的家庭都是如此,苏安也看到过自己拖着行李来报道的和只身前来领了学生卡就再不见人影的。
苏母眼见了这一前一后,暗自庆幸自家不上不下的处境,一面又不禁感叹:“你看,现在的人差距多大啊,你看......”就在苏母想继续发表她的高谈阔论的空当儿,苏父开口打断了她,提议在校门前合影留念。苏母一时竟忘了议论,转而喊住了一名过路的男同学,笑着递过相机。匆忙赶回学校的顾之川,希望赶在寝室管理处下班前把调换寝室的申请交上去。不想在这儿被一个阿姨拦下来拍照,虽然心里很想拒绝,但还是无可奈何的微笑着答应了。抬起相机,左边是带黑框眼镜书生气十足的父亲,右边是身穿刺绣金色连衣裙神采奕奕的母亲,正中是扎着单马尾的高中毕业生女儿。顾之川看着镜头里的一家三口的美好,心里却好像突然扎了刺的疼,只是脸上的笑容仍依旧。苏母正要拉住他道谢,他留下句不客气便匆匆离开。苏母憾叹“这个男孩子看着是很不错的,高啊帅啊还有礼貌,能要个联系方式可怪好的”苏父听出苏母的弦外之意,赶忙打断说赶不上高铁。苏父知道妻子定会因心疼钱而忘记刚刚的话头,苏安也接到爸爸的眼神信号赶忙伸手拦车。车来了苏母还不忘转身叮嘱女儿“以后要搬大件的东西,记得直接找班上的男同学,千万不要不好意思,拜托他们帮帮忙也是小事。还有呢,大学里交男朋友最好不过,好男孩就那么多,得趁早下手不然都叫别人占了去”。苏父手口并用的催着妻子上了车,对女儿只短短的嘱咐了句“好好学习”。
出租车上,苏母述说自己的担忧“安安长这么大,从没自己一个人在外面生活过,她能行吗?要不咱回去再陪她一天吧”,苏父颇有些不耐烦的应付“安安是聪明的,能有什么事,再说你肯舍掉两张高铁票吗?”苏母不甘心的翻了白眼,悻悻的说了句“那不是还能改签的”。一路再无话。若说中国的父母的心都在孩子身上是一点儿也不过分的,苏母正是其中翘楚。精打细算的过日子,是为了给孩子好的生活条件;不遗余力的规划,是怕孩子什么都不懂。也总盼着儿女人生的每一程都要“正确”,符合长辈亲朋的期待。比如:苏安小时候入读了市里最好的机关幼儿园,再来是全市最好的小初高,接着又按父母期待考入了右江大学。现在苏母只盼女儿在大学找到个好对象,毕业后再找个稳定工作,她就可以含饴弄孙,等到外孙上幼儿园的时候,也一定让他读上最好的幼儿园。她的家庭继续稳稳当当、幸福完满的样子,已经可以一眼望尽了。
而对儿女来说父母过度的爱和期盼早成了一道重重的枷锁,童稚时期他们随着父母的期盼做这个做那个,没有独立思考和做决定的机会。少年时期他们渐渐有了自己的思想,认识到自己的力量,就想要挣脱这枷锁,但父母早已习惯于安排孩子的生活,冲突在所难免。不知是哪个聪明人发见了这个“规律”,命其名为“叛逆期”,称少年们追求自己独立做主的想法为“叛逆心理”。何为“叛逆”,在中国家长心里就是三个字——不听话,即不顺从长辈的要求。针对这一情况,其实还有代代相传的“不孝”可以使用,但这顶帽子似乎太过严厉罪名太大了,不宜轻易拿出来,否则拿什么来应对更严重的“不听话”呢?比较起来还是“叛逆”用来更合当些——既体现了科学的态度,又表明了听话的正当性,经常使用也无甚大问题。一方要听话顺服,一方要自由独立,成了父母与子女间的几乎不可调和的矛盾,这使得儿女们想逃离父母独自生活,大学就是他们追求自由的第一个机会。但到了自由的环境,他们中又很少有人能知道如何安排这突然“富余”的时间。可这不重要,现在他们正欢欣鼓舞的向着校园来。
载走父母的出租车消失在视线中,苏安高兴得原地跳起,感到从未有过的舒适,仿佛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是自由的,她终于摆脱了妈妈的“控制”,可以自己安排生活了!那么接下来要做什么呢?她有一瞬的迷茫,继而想到十分喜欢的新朋友叶爽。她是个热情又爽快的人,苏安一家带着大箱小包到的时候,不仅帮着拿东西,还叔叔长阿姨短的陪苏安父母唠嗑。苏安既欣赏又羡慕,她有的正是她缺少的,她希望自己也能像叶爽一样。回寝的路上,她遇到了另一位室友程思琳——一个体内有着冰火两重天的女孩。她一个人提着套标准被品,苏安主动上前帮忙,二人说起住在哪栋哪室的时候,程思琳竟扔下手里的行李跳了起来,又笑又喊的。程思琳的快乐感染了她,眼前这个“动如脱兔”的同学也令苏安甚喜欢。
二人来时,寝室内已焕然一新,半干的抹布搭在叶爽的床头。另一位室友徐暖暖也到了,徐家阿姨正忙着铺床,并不顾及身上的丝绸裙子有被刮破的风险。铺好了又把寝室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仔细打量了一番——上床下桌还有四个小柜子是不错的,但没有挂长外套的地方,也还缺个窗帘。“孩子们,阿姨带你们出去吃点儿午饭吧?”徐阿姨热情邀请。苏安不知该怎么回答,因这种邀约原本就有客套与真请的分别,她还没学会分辨。叶爽想着下午还有新生大会,怕会来不及就开口谢过,说在食堂吃点儿就好,程思琳也是一样想法。徐暖暖见状忙说自己也要去食堂吃让徐阿姨快回家。“嗬,这就要赶我走?那好我走了,你们多吃点好吃的”,徐阿姨也不再深邀,笑融融的出了门。
负责分配寝室的阿姨正要锁门,顾之川忙面带微笑的迎了上去。他态度极好,阿姨并不气他耽误自己下班,让他填了表格,还给了新寝室的钥匙。虽然程序上还差个审批通过,当然几乎申请就会通过,是要严格的按照程序执行,还是可以稍稍通融,影响的条件有很多,有时候要靠私人关系,有时候也许只需要办事人的一个好心情。人和事的相遇称为际遇,际遇也分好坏。生活中俊男靓女们常常有好的际遇,比如在食堂打饭,阿姨们总愿意给帅小伙多打一点,世界运转的规律即是如此。
与好兄弟久别重逢的顾之川拥抱了白桦,干脆利落又热烈。白桦其实也很开心却也没有过多的表示,只是动手帮他整理大大小小的行李们。其实,对白桦来说能称为兄弟的人只有顾之川一个。初中的时候白桦转到顾之川的学校,幼时的朋友都断了联系,那时QQ才流行没多久,白桦家还没有电脑。他是个十分不起眼小男生,瘦弱沉郁,被同学们呼做后进生,孤立于群体之外。从小镇来到一个大城市,新的环境并未带给他新的开始,同学之间开始盛传他出身于单亲家庭,嘲笑他是乡下孩子,他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卑。其实刚上初中的孩子懂什么呢?他们所有对“乡下孩子”“单亲家庭”的偏见都不过是他们的父母亲朋师长投射给他们的价值观罢了。可白桦能怎么办呢?谁会跟一个没有力量没人认可的后进生成为朋友呢?他只能就这样孤独的坚持下去,不,他决定就这样孤独的坚持下去,就不会给本就辛劳的母亲再添一桩烦恼了。后来顾之川偶然在球场听见了白桦的同学嘲笑他是外地人是用暂住证的,当下就大声的和他们辩驳,“用暂住证又怎么了?碍着你了吗”?“是啊,暂住证又怎么了?”白桦的心里有了一点光。就这样白桦的中学生活,虽不是五彩斑斓的但总算也不是一片黑暗。后来顾的父亲又帮助白桦解决了高中升学的问题,可顾之川却跟随父亲的调任转学到了右江市。因缘际会,二人又在右江大学重逢。
苏安四个回到寝室时,窗前已挂起了彩虹窗帘,还多了立式衣橱和好多衣架。正面面相觑的时候,徐暖暖的电话响了。原来是徐阿姨买好送来的,徐暖暖挂断电话,笑着对大家解释为家里刚好有多的窗帘和衣橱,就给拿过来了让咱们一起用。日头渐西,姑娘们谈笑更浓。女孩子友谊的结成似乎很简单,一起讨论最近在看什么剧:你看了原来是美男啊,我也看了耶,朴信惠超美的;一起品评班上男生哪个最帅:还是隔壁班的比较帅吧,咱们班好像没有唉,我觉得那谁还行啊,啊什么你是不是对他有意思?借着品评班草话题渐渐就转到了恋爱经历上。这是苏安最怕的话题,她没有过恋爱经历,对此她难以启齿,好像没有恋爱的自己是一个失败产品。她小心翼翼的说出自己还未曾有过,徐暖暖马上也跟着说自己也没有,还安慰苏安: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这样,还有我呢。两人找到了一个共同点,彼此结成了一个联盟,转而兴致勃勃的追问程思琳和叶爽的初恋。叶爽没有感觉,虽然是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了,可在一起了却又没了感觉,两人绝少约会,只牵过手而已,分手也极平淡,初恋是什么她也说不清。程思琳的初恋是痛苦的,不愿过多提及,只说因为不懂爱不会爱,分手的理由是他喜欢了更好的人。这跟苏安想的很不一样,他对初恋的憧憬是甜甜的,说不清只是觉得应该甜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