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合金门在时光把食指嵌入门边的凹槽后缓缓开启，安生所及之处比外面要漆黑得多，两盏火烛幽幽跳动，隐隐约约照出一条通向地下的通道。时光率先走了进去，安生紧随其后，他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铁门在他们进来之后又缓缓关闭了。
两人沿着楼梯口直走到底，视野方才明亮了些许。安生第一次到地下室，见了这狭长的走廊和头顶渐次亮着的吸顶灯也不免愣了一愣。
长廊两边的门大多是紧闭的，时光领着他在一扇微微敞开的金属门前停下，过了好一会后才抬手将门轻推开，后头的安生凑了过来，映入他眼帘的是成堆摆放的实验器材和在成堆器材中忙碌的少年。
此时的少年正在实验台上埋首组装一些散落的零部件，大概是因为进行化学实验的缘故，脸上沾染了些许脏污，却更衬得他面如白玉，眉目如画。
安生不由得惊呼了一声，少年闻声抬头，澄澈的眼眸从时光身上转过，最后不解地望着安生。
安生走上前去，自然而然地搭上时空的肩：“你就是小空呀！听大光说你从小就特别喜欢钻研，今儿见了真是果不其然！”
时空身子僵了僵，把目光投向自家大哥，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
时光无奈地把这个自来熟的家伙的手从时空肩上挪开，朝时空道：“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安生，我朋友。”
“叫我生哥就行。”安生道。
时空唇张了张，终是说不出口，只道：“安将军好。”
安生这才发觉自己还穿着没来得及换的军服，也不甚在意，只笑道：“小空真是可爱，比你哥可爱多了。”
看着时光逐渐阴沉下去的脸色，时空及时道：“要不我们先上去吧！”
“好啊，我们还没好好聊聊呢！”安生也不管时光这个大哥是否有意见，拉了时空就离开地下室。
通往地面的甬道极为狭窄，只能允许一人行进，对这个地下室本就没什么好感的安生率先走在前头，时空紧随其后，时光亦走在最后。
幽幽暗暗的烛光中，整个楼道显出一副昏暗可怖的面貌来，时空只觉后背一股凉气直窜上来，好似身后的时光正用一道灼热的眼神盯着他。时空忐忑不安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回头一看，却正对上时光疑惑不解的目光，前者惶恐地转过头，之后便再也没有回头过。
直到安生在尽头的门前停住时，时空才真正感觉到自己此刻正站在地面上。大门打开的一瞬间，周遭的一切又恢复了光明。许是被安生的热切打动，时空很快就和他熟络了起来，尽管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向时空询问在南国的状况，时空简单的回答几句，他也偶尔向时空叙述自己坎坷的从军生涯，两人便颇有了一种“相逢恨晚”之感。
聊至尽兴时，安生习惯性看了看表，不料时间已经是下午七点多，想起八点还有一个重要会议要开，安生匆匆从沙发上起身，临走不忘跟时空道别：“小空我有要事先走一步，下次有机会再叙。”
“好的生哥。”时空腼腆一笑，回道。
时光闻声上前送安生出了门，在后者急切的目光中把车钥匙给了他，目送他驱车离开自己的视线后方又回到屋里将门锁上。
看着正在出神的时空，时光也不再开口，只坐在一旁，脸上看不出表情。
“我的设计模型的基本结构还存在一些漏洞，我先去实验室完成初步修改。”语毕，时空正准备起身，时光叫住了他。
“等等，”时光把先前放在衣兜里的文案拿了出来，“在这之前你还有一项重要的考核要参加。”
“什么？”
“后天在北国科学院有一场人才考核，作为入选的南类地星人才，你需要通过这次考核才能正式进入北国科学院。”
“考核主要考查什么内容？我现在去准备。”想到之前在南国参加科学院研究员选拔所经历的各项初试、笔试、面试，以及最严苛的应试，本就是在最后的应试中因创造的发明缺乏实用价值而落选的时空不免有些忧虑。
“你不需要准备，不过是来通知你而已，”顿了顿，时光又道，“我是这次考核的负责人。”
“你……”时空一时语塞，好半晌才艰难地开口道，“所以你是……”
“科学院院长。”
时空对自家大哥就差没有佩服得五体投地了，从小智商超群，在同龄人中脱颖而出的时光，如今早已成为万众瞩目的科学院院长，对于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弟弟，想必也是一筹莫展了。
“我明天放假，”时光似乎没有了下文，在时空以为他再不会说什么时，时空终于再次听到他的声音，“你可以暂时停下对载人航天飞船的研究。”
“啊？”时空还没反应过来时，时光就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后者手上已端了两盘饺子走出来。
时空勾起的嘴角僵了僵，隐隐感觉时光好像有意在整他，却碍于无能为力，还是正襟危坐下来，但不免有些警惕。
“饺子，自经民间流传起，已有两千多年历史。当类地星还是一个整体时，饺子在当时寓意着欢庆和团圆；执政官改革后，饺子就有了另一种象征：以饺子的形状分别代表南、北两国，周密浑圆的饺子象征着两国政权分立，各自繁荣。”时光幽幽地解释道，拿着筷子的手亦夹起一枚饺子送入口中。
时空也佯作动筷状，在筷尖将要触到身前摆放的那盘饺子时，却突然转了个弯，朝着时光盘里奔去，一把夹起时光盘里的饺子就往嘴里送。
看着两腮被食物撑满的、时空犹带几分稚气的脸，时光把面前的饺子往对面的时空一推，一手拿过了时空的盘子，自己埋头吃了起来。
“哎？”
“你不是喜欢吃我的饺子吗？可惜都放了毒，你我都命不久矣了。”
时空不知怎么被饺子噎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没事吧？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时光赶紧去拍时空的背，见没有效果，末了拿起桌上的水杯，捏住时空的下巴把水灌了进去。
“你是不是特喜欢这么给人灌水？”时空突然抬起头，眼里是不同于往日的清冷。
时光怔住，没有说话。
“我只记得以前新年我们时常吃饺子。”
时光拿杯子的手颤了颤，杯子掉落在木板上时发出一声脆响，溅起的水花汇成了一道道泥泞，接着是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爸妈。”
“是我的错！”时空蹲下身，背对着时光。时光看不到他的脸，但他的肩膀明显颤动了一下，“如果我当时能自私一点，他们就不会走了……”
时光上前一步，把手放在了时空肩上。
“我们谁也无法改变时间。”时光放在他肩上的手微微收紧，最后终于又缓缓放下。
时空已经忘了那时候的他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度过这一晚的，但他唯一清晰地记得，从那时起，他想要改变些什么。
—
第二天时空是被窗外收割稻谷的声音叫醒的，时空房间的窗户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了，想来也是自家大哥所为，床头的那套衣服就是最好的印证。
时空随意将衣服往身上一套，竟发现这套衣服除了意外的合身外，其样式装束也莫名的熟悉。时空把铺满星辰的墙面调整成光滑的镜面后，面前映出了一个身穿白色窄袖卫衣，灰色直筒牛仔裤的少年的修长身影，他这才意识到，这是他童年时妈妈为他做的那套衣服的款式，而时光也正有一套。只是现在，他长大了，所穿的衣服变了，那个替他做衣服的人，也不在了……
时空尽力平息了心头涌起的酸涩后下了楼，倚靠在门边的时光身着与时空同款的衣裤，只是颜色自上而下都是幽深的黑色，给本就沉静的他更添上一层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看到走过来的时空，时光收敛了先前的慵懒神色，只道：“我们去外面走走吧！”
“不是说工作期间不能外出吗？”
“这不是工作。”时光不易觉察地笑了笑，不由分说拉起时空的手，两人一同出了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