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峤的这种聊法相当有诚意,不但带了目击者,还带了一副精致的彩铅人像,细节到人像眼角的睫毛有微微的泛黄,数得清楚根数。
凯撒本来还怀疑他的来意,现在却对他多了几分兴趣:“周先生为什么主动帮助我们?”
所有的行为都是有动机的。
他们素不相识,唯一的联系就是晏唯。
男人对女人有想法无可厚非,但是这种想法是对漂亮的人,还是漂亮人的背景,他和晏唯是非常亲密的合作伙伴,他必须保证她的人身安全。
周峤对于他的谨慎毫不意外:“作为目击者,配合警察不应该?”
“应该。”凯撒在观察他的反应。
没有正常提供线索时的紧张恐惧或者是莫名其妙的兴奋,甚至是得意,也谈不上敷衍,不耐烦,平静到有点冷漠。
“周先生知道画像上的人的身份吗?”
“红色通报上的非法组织成员,参与人口贩运。”
“我必须确保消息的真实性。”
“那是你们的事。”
凯撒笑了:“你的目的?”
报酬,女人,还是名利?
周峤:“图一时高兴。”
这个理由真是能让人……暴跳如雷。
晏唯正是这个时候进门的,行为和平时的优雅作风完全相悖;凯撒大概有点儿明白,或许昨晚一场救援发生了什么未知的浪漫情节,毕竟爱情会给人带来无尽的勇气。
“你们聊。”他拿起画像放进文件袋,“非常感谢,周先生!”
离开时的暧昧表情不要太明显。
晏唯冷笑。
角落里那个吃够瓜的慢慢站起,缩手缩脚溜到办公室外,贴心地把门带上,然后就没动静了。
晏唯拖了把椅子,四平八稳地坐在上面,椅子也是黄菠萝木的,靠背雕花是个张圆润柔和的凤梨叶子,显得没有那么咄咄逼人。
“晏记者这个样子,不像是来感谢我的。”
聊天氛围还算融洽,她开口:“虽然我们交流很少,但是你能够清楚地了解我遇到的麻烦,为了你的朋友,周队长不妨重新考虑怎么面对这个问题。”
激进的路行不通,开始打亲情牌。
周峤笑:“我了解我的队友,他们如果遇到同样的问题,一样的做法。”
那就是没得聊了?
晏唯退一步:“我个人确实很感激你的挺身而出,但是这件事到此为止,可以吗?”
她指的是那张人像。
周峤想了想:“如果凯撒有后续的疑问,你让我保持沉默?”
晏唯尽量心平气和:“你还有什么线索提供,今天可以一次性说完。”
“都说完了。”
他捡起他打火机,蹭,弹出个火苗。
晏唯:“周先生,救援队的工作很紧急,如果有所耽误,不太合适吧?”
“我在休假,为期两个月,昨天情况特殊,为了方便援助才去老岛。”周峤转了一圈打火机,生怕她听不明白,“现在,闲人!”
“你想要什么?”
晏唯觉得凯撒的顾虑不无道理,她实在想不出周峤的目的,毕竟一昼夜而已,他的反应可谓天差地别。
周峤好笑地看着她:“我是个有正义感和同情心的人。”
这点她毫不怀疑,为了街上一个陌生的小孩子,为了一个愣头青的学生豁出生命,可即便没有这些事情,他的职业也让人肃然起敬。
让人肃然的男人站起来,然后到了她面前,俯身,看着她的眼睛:“刚才你说我们交流很少?”
有问题?
“所以你不太了解我。”
保安室的蓝色风扇舞得呼呼作响,小小的影子在他的眼睛里,还有她身后墙壁上的耶稣的光栅立体挂像,呼吸间就变换个模样。
莫测的光影里,周峤开口了:“那我们得抓紧时间多交流了。”
“……”
保安室外,方瑶一直没敢挪地方,举着把雨伞挡太阳,伞下是挥的奄奄一息的广告单页,通篇介绍的是制作抓蚊器的过程。
绿袋的酵母粉和蓝袋的糖粉混合进容器里,倒置在角落,简单易学,至于哪个自来水公司发起的,晏唯没看清楚。
“瑶瑶——”
雨伞伸过来给她挡住太阳。
“你刚才买咖啡的时候,是不是给周峤投毒了?”
“……晏老师,菲律宾虽然没有死刑,”方瑶斟酌怎么才能不刺激到她,“但是故意杀人还是得坐牢。”
“我知道!”
方瑶忧心忡忡地望着周峤离开的方向,这儿就是医院,抢救应该来得及吧?
市政警察还在调查陈方原的死亡原因,她们暂时无法离开医疗中心,做过笔录后,晏唯顺着丹逃跑的路线转了一圈,一无所获。
刚才那场雨不算小,把供电系统打个稀巴烂,机房也进了水,工人还在奋力抢修,当然最要紧的是先供给医疗中心。
至于监控什么的,统统靠后吧,其实就算有也没什么用。
医疗中心的外墙铁栅栏有点破旧,穿着病号服的小孩子可以随便钻来钻去,栅栏外就是笔直的马路,对面绿化带后是片玉米田,穿过去有条铁路。
丹要是溜进农田,爬上火车,谁知道她会去哪?
路边的小马车上,晏唯遇到凯撒,一筹莫展的人坐一起就剩长吁短叹。
“她为什么要跑?”凯撒被这个问题缠到头疼,“外面对她而言是地狱。”
“离开吉达的三个月内,她尝试逃过,但是因为语言不通,自己回来了,这种变本加厉的行为是到了菲律宾之后才开始的。”
凯撒问:“这里是她的故乡,难道还会有仇人吗?毕竟她的妈妈和姐姐早就不在了。”
“她不相信我。”
“不可能,你用生命在保护她,要不是因为她……”
晏唯的脸色不好,他也没再继续。
痛苦的过去为什么要记得?
中国女人擅长忍耐,可他见过晏唯歇斯底里地发泄过,也就那么一次,从那以后,她好像把什么事情都忘了,继续行走。
可是这种行走是在火焰上,她仿佛成了燃烧的沉寂的树,直到今天,他看见这棵树晃了晃叶子。
“晏,你对周先生有什么看法?”
他?
“怎么?”
凯撒眯起眼睛,看前方走来的男人:“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