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打个招呼。”
“不然?”晏唯已经挪开目光,看着他微笑,“机场虽然不大,但是有三层,他偏偏要站在最显眼的地方,周围连一个人都没有。”
也不对。
有个从就餐区跑出来的小女孩路过,他顺势低头和善地吹动她的小风车,小女孩不走了,自己吹一下,又踮起脚尖伸高手臂把风车举到他面前,邀请他一起玩。
男人索性蹲下,轻轻地吹口气,风车转出漂亮绚丽的彩虹,彩虹上还有小铃铛,声音像清澈透亮的八音盒。
如果不是知道他的身份,眼前的美好足以把人打动,可现在只剩下搅动肺腑的恶心和紧张,连他抚摸小女孩头发的手,都像淬了毒来的。
随行的女警察正快步赶去。
候机厅的工人推着水车,推车上码得高高的纯净水堆轰然塌下,周围的人受到惊吓,有的尖叫有的俯身捡拾,来往的工作人员和乘客顿时混乱起来。
嘈杂的人群挡住去路,女警察甚至被凌乱的人流推搡回原来的地方,再赶到玻璃幕墙边,那个男人早不知所踪,剩下吹风车的小女孩在一个长眉深眸的混血女人怀里。
她检查过女人的护照证件,回头时,等候区的一对男女也不见了。
一楼,花色T恤在眼前走得飞快,穿梭在各式样的便利店里,最后在东南角楼梯边的存包柜旁停下,慢慢悠悠地把随身携带的腰包放进去。
要看吗?
大庭广众地撬柜不雅观,也不合法,虽然这人是个不折不扣的恶棍。
晏唯看了周峤一眼。
周峤也在看她: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哦。
她读懂了,顺便对迎面而来的地勤和安保和煦一笑。
接下来是无穷无尽地盘问。
但凡能出示的证件都被翻了个底朝天,大概是两个人不安好心的表情太过明显,还顺便被再次请进了过境大厅重新安排检查,闸口几乎要关闭时才放人。
除了一身罗望子香,登机的时候什么也没能带进机舱。
阿公从前排回头,把两个平安符递给他们:“刚才有没有事情?昨天从庙里求的,都戴好,一路平安的。”
“谢谢阿公。”
提示音响,邻座的孩子不安地啼哭,妈妈烦躁地诱哄,空姐贴心地询问,到最后一切归于平静。
直到打开遮挡板,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机身在绒又厚的云层里,纯净的天以及云层下蓝色包围的墨绿的岛偶尔会被吹过来,岛周是金沙色的环,慢慢地融进碧绿的近海区,接着是深蓝的海水。
还有凸起的棕绿的山丘。
罗盘在用彩铅打线稿,这些缩小版的山在纸上就成了一块一块的巧克力球,圆润可口。
晏唯观察他的手法,想起昨天那张人像,转头——
“是他画的。”周峤扣着棒球帽睡觉,眼睛却无处不在。
怪不得,和机场那男人近乎一模一样。
救援队真是个神奇的存在。
罗盘专心致志绘山丘暗面,听到他们低声交谈,趁换笔的时候从垫本里抽出几张画纸递过来,大多是简洁的线条,描得是他们离开候机厅四十分钟内发生的事情。
风车女孩的母亲,重新叠起来的矿泉水堆,暴跳如雷的女警察Lau,分发平安符的阿公,以及站在厅柱后面的圆胖子?
这不是在存包柜附近遇到的地勤吗?
圆滚滚的肚子快把制服撑爆了,脸皮耷拉着,行动迟缓的像树懒,盘问的时候倒是很有耐心;要不是时间紧急,他能问到女娲抟土造人!
团伙啊?
还有打掩护的,小瞧你了!
晏唯把画纸拍在小桌板上。
身边的棒球帽滑下来,周峤扫了一眼,了然。
“问个问题?”
周峤捏着帽子转了半圈,点头。
“你睡觉的时候总盖住脸,不闷吗?”
直升机上,suv里,现在也是如此,队长的肺活量也是救援队神奇的存在?
棒球帽吊在他指尖,晃晃悠悠地荡,最后停住了,可玩味的眼神始终在晏唯脸上,盯得她心里发毛?
这话题是个,禁区?
“哗啦——”
罗盘翻了一页纸:“他怕见光!”
嚯!
看不出来啊,小哥哥,玩得挺大,干了什么好事!
周峤转头:“你平常不爱说话?”
罗盘不理他,继续提笔勾线,机舱,昏暗的灯光,想起什么停笔补一句:“会做噩梦。”
晏唯眨眨眼睛,默默拉下遮挡板,然后是头顶书写灯,很好,没开。
然后,她小心翼翼地捡起棒球帽扣在他脸上:“晚安!”
罗盘不动声色。
后排伸来一张脸,要不是安全带捆着,头能插秧,吴炜鸿贼兮兮的笑容洋溢:“你和峤哥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晏唯要笑不笑地看他一眼。
“你看,你看,峤哥平常也这样威胁我……困了,你也安。”
晏唯心平气和地靠紧椅背。
舱内很安静,口袋里的平安符散着若有若无的檀香,笔尖碰纸的沙沙声有点像安眠曲,如果不是机身有些颠簸,是个不错的睡眠环境。
外面的阳光罩在挡板上,从微不可见的缝隙里透进来,渐渐地在眼前交织成一个巨大的微黄的网,风声起,黄沙漫天。
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山洞里,乌泱泱的难民,砖红色的墙壁上虫蚁啃食的除了人血还有排泄物,每天布满了女人和孩子的哭叫,再看着洞口的太阳一点一点暗淡下去。
光照到的地方,也是会有噩梦的。
她转过身——
眼前一黑,脸上被扣了顶帽子。
杉木,百合?香水还蛮好闻。
她没动,身边的人站起来,吴炜鸿欠欠的声音从后面响起:“峤哥干嘛去啊,帽子呢?”
“闭嘴!”
“好的。”
纳卯到塔莱的距离不长,竟然安稳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颇有意犹未尽地不爽;飞机进港,在跑道上慢慢地滑行。
她摸出手机,一条来自凯撒的信息:“取了存包。”
哦,文身男的腰包。
里面只装着一张纸条:Hi,Yan!
晏唯冷笑。
机身抖了一下,停稳,座椅里的乘客一丛一丛的冒茬,蠕动。
凯撒的信息来的挺及时:“他到塔莱了,注意安全。”
没有比飞机更快的交通工具了,所以跟她同一趟航班?可是登机前后,Lau检查过所有的乘客,文身男并不在其中。
晏唯抬起头,打量着舱室里或背包或睡眼惺忪的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