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曹明华睡到自然醒，睁眼看看曹园不在床上，她拿起手机看看时间，九点二十，惊讶今日怎么会睡到这么晚？赶紧起床下地。
曹园正在罗汉床上斜躺着看电视，曹明华伸头看看是《千与千寻》。好奇的问：“怎么看这个？”
“这个片子现在要推出，很多人在追着看，可火了。”
曹明华不屑的说：“能看的懂吗？我到底也没明白，他想表达什么意思？”
曹园好奇的问：“你看过？”
曹明华不明所以，“你没印象吗？你小时候我们俩一起看过。你说这个片很压抑，你看了很不舒服，就跟你听见梁祝的音乐一样光想哭。我当时根本看不懂，不，不是当时看不懂，是现在我也看不懂，不明白他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电视是手机投影上去的，曹园起身关了手机。“我不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看过，我是在国外看的。我也是感觉不能理解资本主义社会生活的人，他们这些动画片到底想表达什么思想？这些动画片画的是孩童，可小孩子能理解吗？根本不可能，这都是给大人看的。
想想那些推广这个电影的人，他们说的一套一套的，其实也未必能理解作者到底想表达什么吧？没有在资本主义社会生活过，根本无法理解他们的压抑在哪里？
你说我听《梁祝》会难受，我现在也不喜欢听《梁祝》，听见这个旋律心里莫名的会难受。那么多美妙动听的音乐，你说你为什么要选《梁祝》当胎教音乐呢？”
曹明华思索下，这个问题曹园问过她很多遍。她不知道怎么回答，才能算是解释清楚。
“当时买的不仅仅有《梁祝》啊，还有其他的音乐磁带。我还是专门跑到新华书店买的贵的，我厂里很多同事都买盗版的、或者是拿磁带去翻录别人的胎教音乐。而且，《梁祝》我听着并没有悲伤的感觉，反倒是很美的感觉。这应该是个体的差异吧，我也不懂为什么，你听到这个心里会难受？”
曹园摆摆手，说：“不说这个了，你赶紧收拾吧，你还要洗澡吗？”
“嗯。”
曹明华拿起浴巾去洗漱，曹园去收拾出门的包。
卫生间使用的燃气热水器是曹明华掏钱安装的，之前房东的电热水器用水非常不方便，夏天还可以，到冬天几乎要卡着秒表用热水。母女俩在经历了校本部住房的恐惧之后，再也不想为了一点钱委屈自己。曹明华掏钱，把这套房间的大部分电器都换了一遍，包括两间卧室的空调。之前的空调是制热效果非常不好，室外机结霜后发出和拖拉机一样的响声。
曹明华很快洗漱出来，回卧室换好衣服。曹园看到她穿的还是和昨天一样的、宽松款式的衣服，微皱眉头。
“你的小香风衣服呢？”
“在衣柜里呢。”
“穿裙子会比穿T恤和大裤衩好看。”
曹明华又去扒衣服，找出来一件宽松版、绿色绣花欧根纱连衣裙，又找出来紧身七分裤，穿上让曹园看看。
曹园还是微皱眉，说：“这件显得你很胖，你不是有紧身的纱裙吗？穿紧身的会好看些。”
曹明华抗议道：“可是我现在不想穿那些，我想穿这一件。”
曹园无奈的说：“好吧好吧，随你。你收拾好了，那走吧。”
曹明华赶紧提出条件，“我不想坐公交，我要坐地铁，坐汽车我难受。”
曹园长长的“嗯——”一声，表达她不得不接受的抗议，没有再继续说什么。
曹明华知道这是曹园答应了，从这里坐地铁到火车站，没有坐公交和打的方便。家到地铁站口要走二十分钟左右的路，曹园又不喜欢骑共享单车，平时出门很少坐地铁，都是坐公交车或者打的。
母女俩手拉手出门，到楼下曹园去找共享单车，曹明华明白曹园这是为了她才骑车。
上海地铁市区段永远很拥挤，曹园很讨厌这种拥挤不堪的环境，坐公交车便会好很多，可是妈妈却偏偏不喜欢坐公交车，为了妈妈她只能忍受。她非常清楚，如果她坚持不坐地铁妈妈也会让步，可是她不愿意那样做，让妈妈让步她会感到很难受。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妈妈不高兴她也不高兴，让妈妈难受她会非常不开心。
曹明华没有吃早餐，她早上吃不下东西，一般都是要等到十来点才吃早饭，今天起的晚更是不想吃了。在火车站广场旁边，她看到有卖烧饼的，十块钱一个，她上前买了两个，曹园在旁边用微信扫码支付。不知道什么时候，母女俩出门凡是结账之类的事，都是曹园在做。
曹园在火车站取票机上取票后，拉着曹明华的手，随人群排队进站。这几年妈妈明显在衰老，不仅仅是身宽体胖的发福，还记忆力下降、固执耍脾气，不再是她记忆里的年轻模样。凡是和妈妈一起出门，都让她操碎了心，生怕她一会看不到，妈妈会磕着碰着。
火车站和地铁一样，没有不拥挤的时候。候车厅的人很多，母女俩找到空座椅坐下。
曹园拿出手机准备点餐，问曹明华：“妈，你吃什么？”
曹明华不太明白曹园的意义，“我吃烧饼了，还吃什么？”
“火车上可以点餐，现在点，一会上车吃。”
“不用了吧？上海到苏州这么近，别车到了我还没吃完，我吃个烧饼先垫垫就行了。一会下车我们去得月楼吃，不然吃饱了我就吃不下了。”
“好吧。”
候车厅的空调冷气不是很足，曹明华感觉热的出汗，欧根纱的衣服不透气，她有点后悔没有听曹园的话穿蕾丝连衣裙，镂空的蕾丝面料会透气凉快很多。
曹园看曹明华额头有汗，起身说道：“我去给你买饮料，你要什么？”
“绿茶。”
“嗯。你在这等着不要乱跑。”
曹园完全是一副交待孩子的语气，曹明华一点反感反应也没有，她早已习惯了曹园这样说她，而且还很享受曹园这样宠着她。她是最近才改喝绿茶的，之前一直喜欢喝可乐，还是加冰的可乐。结果是每每喝完她的嗓子便发痒，咳嗽好久才能好，好了之后仍然这样喝。
曹明华是八十年代知道可口可乐的，那时一瓶1.25L的瓶装可乐商店里卖四块五。她工作之前，只能在酒席或者逢年过节才能喝到可乐，那种聚会参加的人特别多，一瓶可乐平均倒下来，每人也就是喝一杯，根本达不到想喝多少喝多少的地步。
曹明华是1988年参加工作的，第一个月的工资是31块钱。从上班第一个月起，曹妈让她交钱，哄小孩一样的说：“你交给我20块钱，我给你攒着，等你用钱的时候，我再给你拿出来，不然你自己都花完了，用钱的时候都没有了。”
给了曹妈20块钱，曹明华手里只剩下11块钱。她上班的车间开始有中夜班后，工资涨到39块钱，她手里的钱也涨到19块钱。当时一碗拉面是一块八毛钱，她夜里十二点下中班骑车回家，每每走过夜市，连一碗拉面都吃不起。更不要说四块五毛钱，去买一瓶可口可乐了，自此曹明华对可乐形成执念。
曹明华对可乐的执念，让她对于碳酸饮料一点也不抗拒，不管宣传里怎么说，她是该怎么喝怎么喝。在她看来，如果碳酸饮料真的是洪水猛兽的话，那可乐可乐百事可乐这些公司，早就该倒闭了。
曹园三、四岁的时候，有一次想喝可乐，当时他们因为交集资房钱负债累累。王宏伟去单位预支四百块钱工资，曹明华给曹园买了一箱六瓶1.25L的可乐，一箱是60块钱。
自从看过电视剧知道了巴黎水，曹园特别偏爱巴黎水，曹明华也没有制止曹园喝。她不认为这些碳酸分子对身体能有多大的伤害，感觉这种宣传里过度夸张了危害，就算是宣传里说的多少多少毒素，那要喝多少水？才能累积到致命的毒素呢？碳酸饮料不是砒霜，一点就致命。
曹园拿着两瓶饮料过来，把绿茶递给曹明华，又打开另一瓶让她尝。
“这个是新出的饮料，你尝尝。”
曹明华凑到瓶子边抿一口，摇着头说：“太甜了，我不喜欢。”
曹园也抿一口尝尝，“你最近变口味了嘛，我没感觉甜啊。”
“人老了呗，总是吃一种东西就会腻。”
“嗯，是要适当的换换口味。你别再说你老了，我看你比别人的妈妈年轻多了，谁家的妈妈跟你一样，又打网游又淘宝？”
“哈哈，你这是跟那种‘别人家的老婆，自己家的孩子’一样，总是从心里排斥我已经老了的事实。”
曹园叹口气说：“我第一次明白你也不是什么都是对的时候，是上小学我们去南京那一次。当时你拉着我坐公交车，方向坐反了，我提醒你，你说没反，我们坐了一站路又重新返回去。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大人也不是什么都是对的。”
“这很正常啊，你长大了，自然会发现大人也会出错。就比如现在，你即将长成参天大树，而我却一天天的衰老……”
曹园打断曹明华的话：“妈，别说这个，我不喜欢。”
曹明华赶紧说：“好好，不说这个。”
曹园歪头倒在曹明华的身上，“妈，我不能没有你。”
曹明华抬手摸摸曹园的头，“我也一样，我也不能没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