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界的夕阳很美,远山,雪峰,拔地而起的广袤林海,以及昏黄光雾下的康斯坦丁古堡庄园。
罗嘉看着这一切,听着在自己背上睡着的安尼尔的呼吸声,他决定,无论如何,都不会把工业时代的蒸汽,污水,还有漫天的硝烟带到这个世界。
“罗嘉先生,你来啦。”守在古堡大门附近的利赛蒂像是等候许久,看到他和大小姐回来后,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
“你好,利赛蒂。”罗嘉点头,肩膀轻轻动了几下,道:“大小姐,我们到了。”
“唔...再睡会儿嘛...”现在的安尼尔就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梦呓着死死搂紧罗嘉的肩膀,不肯松手。
利赛蒂呆呆的看着他们,不明显的撅起小嘴,而古堡的大门在这时也被推了开来。
罗嘉抬头,看到的不是女仆长,而是温妮莎夫人。
“罗嘉。”
“夫人。”他下意识的避开脑袋,心里多少还有些在意。
利赛蒂等女仆以及护卫并未察觉到这一点,在温妮莎夫人出现后都躬身低头,目视地表。
温妮莎夫人轻轻迈步,今日的她装扮得比以往更为娇艳动人,一身暗红色的及地长袍,七分水袖,布料镌刻着烫金色的玫瑰花边图案,衣领如斗篷般竖起,胸襟位置的开叉也是很低,近在咫尺的美景叫人很难移开目光,身上的优雅风情更是难忘。
只见温妮莎夫人伸手,搭在了罗嘉的肩膀处,点头示意。
罗嘉明白了她的意思,转身松手,任由温妮莎夫人身边的女仆长将熟睡的安尼尔接过去,以公带向古堡深处的某个房间。
“和我说几句话。”温妮莎夫人说,和以前相比却多出一个细节,她是等到罗嘉迈出步子才转过身的,在保留自身气度的同时,又给了罗嘉一分尊重。
从古堡门口到温妮莎夫人书房的这一百步路程中,罗嘉敏锐的发现一件事情。今天的康斯坦丁庄园和古堡似乎非常的忙碌,女仆们全都换上了形状,庭院里的灌木被整齐修剪,城堡内部的砖瓦壁面同样被细细擦拭了一遍,就连女仆长都在来回走动吩咐各项事宜,显得格外隆重。
还是那扇七彩色的琉璃窗户,夕阳透过窗棂,穿梭于温妮莎夫人盘起的淡金色华发间,她双手平放于膝,端庄优雅,并且似乎还涂着淡淡的妆容,嘴唇是异常的银灰色唇彩。
这个唇妆,很少见。在异世界里,通常代表了禁欲和拒绝的意思,若是在舞会上有女子涂着这般的唇彩,那么她的潜台词就是:请勿靠近
显然,罗嘉并不具备让温妮莎夫人特意妆容一番的能力,她的拒绝应该是针对其他人,加上今日城堡内忙碌而紧张的气氛,答案似乎已经浮出水面了。
“今天...是有哪位贵族老爷要来吗?”罗嘉突然问。
温妮莎夫人点头,微笑道:“你果然很敏锐,不过不是一位,是很多位。”
什么?
罗嘉愣了愣,心思有点飘,惊异道:“想不到夫人你...这么受欢迎啊。”
温妮莎夫人闻言皱眉,从袖子里取出折扇敲了一下罗嘉放在书桌上的手肘,略微恼怒的捂住自己的嘴唇,道:“乱想什么,是法比奥家族和西法家族的人要来。你这份敏锐,要是能放在正经地方就好了。”
“对不起,夫人。”罗嘉有些尴尬,但也多亏了这件事,他们二人之前的不愉快也被冲淡许多。
只见温妮莎夫人单手抚颌,从书桌下方取出一叠衣服,放在桌上的同时说:“等会儿让利赛蒂带你去洗个澡,然后换上这身衣服。今天的三大家族会晤商议,你就在我身边旁听吧。”
罗嘉显得很吃惊,吃惊温妮莎夫人突然转变的态度和这份重视,于是问:“这次商议主要是为了什么?”
“为了兴师问罪,为了喧宾夺主,为了让我从这个位置上下去,还给格雷特。”温妮莎夫人忧烦的皱起黛眉,说:“安尼尔还太小,对这方面的兴趣也不大。而我迟早会老去,总得培养一个信得过的,可以在未来辅佐安尼尔的人才行。
“夫人你现在的意思是我值得相信吗?”
“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有脾气的奴隶,如果这也算是以退为进的把戏。那么我承认,我中你的计了。”她说着,七分水袖下的手臂在暮光中莹润发光,嘴角抿起的角度很是无奈,并且略带幽怨的轻声自语道:“若是你再年长二十年该有多好。”
“嗯?”
罗嘉没有怎么听清最后的半句话,而温妮莎夫人也显然不想再重复一遍,挥了挥手道:“没什么,你先下去抓紧时间准备,他们应该也快到了。”
罗嘉哦了一声,起身后退,但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夫人,您的信念,变了吗?”
温妮莎夫人沉默着,她知道罗嘉问的‘信念’是指什么,嘴角微抿,泛起醉人的弧度,道:“既然我都拉下面子让安尼尔把你带回来了,我的答案是什么,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对吗?”
“从现在开始,我只想作为温妮莎和一名母亲的身份活下去,康斯坦丁还是康斯坦丁,但这个姓氏将只成为我的附庸,而不是包袱。那么罗嘉,也请你回答我一件事。”
唰。
那把黑橡木制成的折扇悠然打开,温妮莎夫人看着正反两面不同的笔划和龙飞凤舞的字体,问:“一面是美人红妆,另一面又写了什么?”
罗嘉迟疑片刻,墨色的瞳孔微微合拢,然后开启,看着温妮莎夫人在夕阳下美丽而坚毅的面容,缓缓道:“是巾帼不让。美人红妆和巾帼不让。”
“哦,是这样啊。”温妮莎夫人轻点臻首,将折扇收起丢了过来,温和的笑道:“那就麻烦你抽空再给我做一把新的,因为我偶尔也会想炫耀一下。”
“只是这上面的字。”温妮莎夫人沉吟着,纠正和补充道。
“明白。”
罗嘉收起扇子,在关上门离开的时候隐隐听到一声沉长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