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前面。”周乾的脚步声很轻，生怕打扰沉睡的精灵。
靳子跃和傅沁跟上前的时候，才发现这片近似林子的地方，距离宿舍区不远，胜在清静。
这里和张静芸带过来的地方差不了多少，不过这个角落比较偏僻。
周乾回头确认两人跟上，才放心继续前进。
只是刚刚跨出一步的时候，他就愣住了：“卧槽……”
靳子跃听闻，也马上赶上去，绕过拐弯的灌木：“怎么——”
话音刚落，他也安静了。
一只浅黄的猫，安安静静地蹲坐在新刨的土边。
青翠的灌木植被半掩，落叶纷飞，沙沙回响。
干干瘦瘦的身躯，低垂着脑袋，平静的眸子循着声响望过来。
像一位出席葬礼的亲属，哪怕浑身的毛发已经脏乱不堪，仍保持着一丝不苟的体面。
傅沁也怔怔地望着，却发不出任何声响。
汐眨眼的时候，淡然的神态就像慢动作回放，就像看遍世间兴衰之后的平淡。
一种不可名状的震撼直抵心头。
见证这短短一瞬的靳子跃，也用沉默示以最大程度的敬意。
周乾也算是半个知情人，只是这时候的喃喃声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汐回来了。
吊唁也好，送行也罢，这一刻，她只是一位丧子的母亲。
也不知道她在这待了多久，但是靳子跃等人的到来，打破了这份沉静。
随后，她迈开步子，转身，缓缓消失在丛林。
“真是不可思议！”周乾嘴里似乎随时有准备叨念的内容，“它不是被赶出去了么，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谁知道呢。”
靳子跃将远送的目光收回，注视着新嫩的泥土。
红砖绿草，黑泥青蒿。
新环境，希望你会喜欢。
傅沁轻轻掩着嘴，旋即，又悄悄吸了吸鼻翼。
靳子跃横移一步，不动声色地挡在周乾和傅沁之间，使唤道：“周乾，帮我看看前面有没有果皮箱。”
“啊，你要干嘛？”
“问那么多干嘛，丢个东西，去看一眼。”靳子跃不耐烦地支开他，搓了搓鼻子。
在周乾走开的时候，靳子跃把抽出的纸巾往后一摆，横在身后，眼睛瞟着跑远的周乾。
手中的纸质感消失得悄无声息。
靳子跃才把手收回。
“有。”周乾小跑回来，踩得落叶沙沙地响。“不是，你丢个东西自己去不就得了……”
“装小猫的袋子也在那吧。”靳子跃猜测。
周乾不再嘀咕，露出了然的神色，抵着下巴：“原来如此。”
这时候，另一个声音传来。
“原来在这呀。”
傅沁回头的时候，张静芸已经站在身后，虽然脸上苍白了些，但是眼眸之中，注视着不远的角落，仍然牵强地挤出一丝闪亮。
“静芸……”傅沁想解释，但话到嘴边，又无法出口。
张静芸背着手，走上前，说道：“我相信你们是不会放下小猫不管的。”
“况且，这个节骨眼临阵脱逃，本来就很可疑好么。”
张静芸低下头。
“我知道，你们是顾及我的感受，我也知道，我的任性，一定也让你们困扰吧。”
靳子跃说道：
“不，不忍心通知你，是我的主意。与其说是困扰，倒不如说，是因为女生太多我哄不过来。”
“渣男。”张静芸虽然这么说，但是语气已经释然了。
靳子跃补充道：“汐来过了。”
张静芸听到这，再也忍不住，咬着牙，肩膀颤抖着，闭上眼就挤出豆大的眼泪。
她还是顽强地维持着淡淡的笑容：“那我就放心了。”
傅沁上前，缓缓地搂住她，轻抵着张静芸的马尾辫。
靳子跃注视着傅沁的举动，又回头给周乾使眼色。
周乾把头别向远处的山谷。
“你们……知道、为什么取名叫‘汐’吗？因为母爱，不仅仅是沉寂，必要的时候，汹涌如潮汐，排除万难，抵达身边。”
张静芸的声音已经有很重的鼻音，但是依旧哽咽着说道：“汐能回来，回到小猫身边，真是太好了。”
她抬头的时候，发现傅沁眼眶中也蓄着浅浅的晶莹，只是背对着两位男生，所以他们不曾发觉。
缓和下来的张静芸，来到灌木旁的泥土面前，蹲下，说道：
“小家伙，抱歉，我来晚了。”
“出来匆忙，没有带上牛奶，下次我再补上。”
“妈妈来过了，一定很满足吧。爷爷辞世后一年，送我猫猫的奶奶也离世了。那时候，我差点把家里的猫抛弃。”
靳子跃默默地听着。
“只是后来的时候，我又不忍心。每次看到它，总能回忆起那些离我而去的人。猫猫承载的重量，除了爷爷，还有奶奶。我才明白，原来猫猫所谓多出来的生命，是它们替别人负重前行。”
“小可爱如果累了，就先睡会吧，相信妈妈带着你的那一份，依然坚强地活下去。”
张静芸说完，凝视着那一片沉静的土地。
“沁沁、子跃，谢谢你们。”
傅沁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张静芸的身后。
靳子跃的手架在头上，天很蓝，云很轻。
“准备回去啦。”张静芸起身向小猫道别。
她望了一眼，问道：“靳子跃，那个男同学呢？”
“赶走了。”靳子跃面色淡然。
傅沁才发现，周乾已经不知去向。
张静芸掩嘴：“无耻。”
“去吃饭吧。”靳子跃转身离开。
“喂，靳旺财，现在回想起来，你中午竟然会跟过来，你好奇的是什么？”张静芸迅速调整好自己，跟了上去。
“也没啥。”靳子跃说道，“我只是好奇，生存和生活的差距。”
“为什么会这么想？”张静芸觉得这个思路很新奇。
“生存是为了死亡。”靳子跃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地说着。
傅沁一愣。
他又接着说道：“但是生活，我看不到方向，也说不准好坏。”
唯有背负，才能前行。
靳子跃走向回教学楼的路。
张静芸问道：“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吃饭么？”
“不了。”靳子跃摆摆手。
这回，张静芸没有再挽留。
楼道下，周乾一早站在这等候。
“这是他们的名单，如果要举报，还是劝你三思。”他的语气颇有深意，似乎早就看清靳子跃的目的。
靳子跃收起纸条，说：“我问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
“他们在哪发现的小猫。”
“校道上，怎么了？”
靳子跃将手中的纸条揉成一团，丢进过道的垃圾桶，转身离开，说道：
“没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