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她准备去儿子家过个好年,给自己换一件干净的衣裳,她这身麻布已经穿了几年了,补丁早已掩盖这件衣服本来的颜色,她还是尽力将自己打扮的干净一些,这样可以不丢儿子的脸。
长安这座城市跟自己居住的乡村完全不一样,这里的人们穿着华丽的服饰,昂首挺胸的走着路,自己还险些撞到。
这里晚上都还有人那着锣鼓,巡着街道喊着小心火烛的口号,要不就去问问他,看看真不知道儿子的住处吧。
她还记得儿子参加选举的时候,那是她最后一次看到他的儿子,几天后,有人来报说儿子考上了状元,她并不知道状元是什么,她只想看看她的儿子,可是,儿子并没有跟着报喜的人赶回来,也许在等几天后就会回来吧。也许吧。
几天后,她没有等到儿子的归来,却等到了儿子寄来的信件,她不识字,特意翻了座山,找到了一个教书先生念给她听。
儿子说自己很好,让她不用担心,而且儿子还当了个官,让她不用在担心钱的问题。
当官好啊,当官好啊,她心想着,看着儿子给自己送来的衣服,那种布料是她从来没有摸到过的,街坊邻居的赞美声,村长的巴结,那几个月是她最幸福的几天。
后来,儿子给她寄了封信,说自己就要结婚了,想要她去参加,来回也就一个多月,可是现在正是稻谷播种的季节啊,自己必须要去干农活,不然今年的粮食就是个问题了,可是儿子的婚礼又想要去,唉,如果自己的老伴当年没有被掠去参兵就好了啊。那样就可以不用这么辛苦了。
她最终还是没有去参加儿子的婚礼,骄阳映照着贫瘠的土地,挑水的担子压弯了她的腰,而稻田里的小麦却一天比一天绿。
在晚上无聊的时候,她也会望着天上星星,闪烁间恍惚如同儿子赶考前那坚定的眼神,她猛的坐起,儿子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给自己寄信了,要不下个月去看看吧,这几年来自己从来没有去城里找过儿子,也该去看看了,就这么定了。
可第二天一大早,她从衣橱里拿了件看的过去的衣服,就跟着赶集的车队出发,还有几天就要除夕了,她已经等不到下个月了,她带着斗笠,默默的缩着车队的角落,看着远处的树朝自己靠近,又飞快的离去,原来长安和自己住的村庄有这么远啊,在嫁进这个村庄之前,她以为世界就只有她家乡村庄那么大,现在看样子世界不只是两个村庄大了,还要加上一个很远很远的长安。
……
在她到达长安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了,冬天的长安城让她充满着好奇,一树一花,都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模样,她好奇的走到了一个摆地摊的安翼面前,地上奇奇怪怪的卦象,这个人应该是个道士的吧,村子里经常有这种人过来帮忙驱鬼,也正好去试试城里的。
她默默的从口袋里摸出了几块铜币放在了算命的面前:“您能够,能够帮我算一下,我儿子在那吗?我,我不知道他具体住哪。”
安翼缓缓的抬起来头,眼珠泛白的看着她:“坐为母亲的你不知道吗?”
她摇了摇头,儿子从来都没有跟自己说过具体位置,长期都是用长安这个地名来模糊位置。
安翼的黑色眼珠逐渐浮现在眼白中:“那应该就是他并不想让你知道他具体的位置吧。”
她迷茫的看着安翼,“那请问道士,能否告诉我她的位置呢?”
“很抱歉,这个不在我的服务范围内,”安翼站起身来,将地上的东西收好,“你把钱拿回去吧,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
“可是,可是”
“我是道士,不是先知。”安翼冷冷的看着她,挥了挥手,“后会有期,如果你还能活着的话”当然,这句话并没有在她面前说出。
……
几经周折,她终于在除夕夜的当晚问到了他儿子的住处,她提着手敲着门,却无人响应。
推开虚掩着的门,她悄悄的走了进去,地上躺着的尸体让她尤为震惊,她害怕的跪着地上,仔细的摸着那张脸,那个手感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就是他儿子的脸,泪水浸湿了她的眼眶,她双手捧着儿子的脸,幻想着他只是睡着了,躺在旁边的女人也许就是自己的儿媳吧,自己都还没有好好的看一下,就这么死了。
她感觉世界天昏地暗,她匍匐在儿子的身上哭着,却发现还有其他人的哭声,她挣扎的从地上站起,靠近声源,发现一旁的衣柜里躲着一个小女孩,那个应该就是自己的孙女吧。
她跟小女孩说自己是婆婆,要她不要在哭了,可自己的泪水流的却比小女孩还多。
几天后,判官断定为一件寻仇案,凶手却没有抓到,可是自己的儿子那么老实,又会跟谁结仇呢?她很不解,但也终究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她带着孙女回到村庄,却被所有人嘲笑,无奈之下只好重新回到长安,到时候好送孙女去学堂读书,她听街坊说现在的娃娃都要去学堂读书,白天她去街头寻一些工活,赚一些钱。
……
日子就这么缓缓的过去,她感觉自己的内心越来越空虚,当年的寻仇案,在街坊邻居中流传出了几个版本,无一的结局都是任认为是儿媳在外得罪了别人。
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坐在床边,看着陷入熟睡的孙女,她静静的把手放在了她的脖子上,孙女是那个该死的儿媳生的,如果当时被杀的是孙女和儿媳,而自己的儿子躲在柜子里活了下来该有多好。
她没有注意,她的力度越来越大,孙女的脸憋的通红,她用着诡异的笑容看着瞪着眼睛看向自己的孙女,加大了手的力度,是啊,如果是孙女和儿媳死了,儿子活下来了该有多好啊。
她看着孙女的眼神逐渐无神,直至瘫倒在地,她才猛的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