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亦宸问他：“你对她到底是什么感觉？”
态度冷硬，非常严肃。
他们从小就认识，丁亦宸还从来没有以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过话。白皓垂了垂眼，看自己缠着绷带的右手，突然笑了一下。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收敛了笑容，俩人对视，他沉声说，一字一句说的无比清楚：“我比你认识她要早一点，比你了解她多一点，比你喜欢她多一点。兄弟，对不起。”
没什么不敢说的，那天当着丁亦宸的面牵她的手时已经下定了决心，他也早就料到丁亦宸会来找他，所以他一直等着。对丁亦宸，他选择坦白，不计后果。
丁亦宸微微颔首，“好。”
说出这个字，他不是没有犹豫。可是他的拳头出得很快，几乎是话音未落就朝着白皓那张俊气的脸大力挥了过去。
白皓只觉得眼前有什么一晃而过，速度快得他根本反应不及。反应过来那是丁亦宸的拳头时他反而淡定了，原本就没打算要躲。下颚一阵重击，他甚至能清楚听到拳头攻击骨头时候的撕裂般的声响，他难以抑制地痛哼一声，身体朝后倒去，又因为躺椅的作用而倾向一边，他应声倒地，很久才回过魂来，“呸”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沫。
丁亦宸居高临下看着他，面无表情地整理衣袖。俩人对视了良久，白皓虽然受了重伤却丝毫不见狼狈，丁亦宸知道他是在硬撑。
白皓摸了摸下颚想要确认是否已经脱臼，那一处麻木到失去痛觉，他突然莫名笑了起来：“谢谢。”
这话说的含糊，但丁亦宸却明白了，他是在谢他手下留情。拳头握紧又松开，看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时候，丁亦宸第一次如此冷漠地转身。
白皓在他转身的时候终于失去所有力气，倒下的时候触及了刚刚包扎好的右手，痛得他想骂娘。后背全湿，他索性自暴自弃颓然坐在地上，让痛感一点点侵蚀自己的神经，这样或许他心里会好受一点。
他背靠着倒地的靠椅，伸手去拿桌上空着的酒杯，只看了一眼又苦笑着扔到一边。碎玻璃在静夜里发出一声脆响。
风也停了，一切归于平静以后，他的手机突兀的响起，声声不断，不依不饶。
他慢腾腾拿出来，却在看到上面显示的名字时眼神一暗。没有急于接听，他犹豫了很久，直到铃声接近尾声，他才手指滑动，直接挂断。
余欣恬觉得自己真是太失败了，第一次下定决心真诚地给他打电话就被拒接。但她却想不明白为什么白皓会拒接她的电话，难道是她自作多情了？那天俩人不是相处得挺好？既然拒接她的电话，拒接她所有的关系和感谢，那么为什么那天还要暧昧地牵她的手？
胡思乱想了几天，此刻她才清楚地意思到原来是她自作多情了。就跟被打了脸一样难堪。
无论如何她都没有勇气再打第二遍，不得已只能关机，睡觉。
可是躺在床上，她却严重失眠了。
第二天顶着重重的黑眼圈去上班，精神根本提不起来。表面看她是因为白皓拒接电话所以睡不着，本质的原因是什么她却不敢深究。
她去茶水间给自己冲了一杯速溶苦咖啡，喝了一口顿时苦的她眼眶湿润。透过缭绕气雾，她看到有两个女同事走了进来。只是那俩人聊得正嗨一时没注意到她。
甲女：“昨天晚上你刷微博了么？之前火起来的那个广告女明星，叫秦什么来着……。”
乙女：“秦暮熙？”
甲女：“对对对！就是她！你知道吗上个礼拜天在嘉和百货被人追着要泼硫酸！真是报应啊，这女的特不要脸，当小三！哎呦那男的都可以当她爷爷了，真搞不懂……哎这事你知道吧？”
乙女：“知道啊！八卦周刊都曝光了，真是丢咱们女人的脸。”
甲女：“那天她出现在嘉和百货，有个大妈拿了硫酸追着她骂，眼看就要追上了，结果那硫酸居然是假的！最后还泼到一个路人身上了！”
乙女：“啊？居然还有这种事？怎么会是假硫酸？你快给我说说！”
余欣恬很不合时宜地咳嗽起来，她刚刚不小心被咖啡呛了一下。咳嗽声引来那俩人的注意力，见到她之后也不打算大声招呼，表情很是轻蔑。余欣恬尴尬无比，冲她俩点了点头就当先走了出去。
苦咖啡的味道挥之不去，余欣恬出来之后整个人都清醒了。经过昨晚那样难堪的经历，她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与白皓有关的一切事情，可是偏偏不如愿。刚刚那俩人谈话的内容成功挑起了她的记忆，想到他为了救她受的伤，她心里突然钝钝的，沉闷。
她把心里那些苦涩归结为她对他的愧疚。她只是想知道他现在伤势怎么样了，只是想说一声谢谢或是道歉，可他偏偏不给她这个机会。
余欣恬再一次觉得无比挫败。
嘉和百货那天的粉丝暴动事件，余欣恬被莫名卷入其中，当时现场太混乱，加上后来去了医院她也不暇了解事情的起因。不是不好奇，她穿梭在办公区域，听同事之间偶尔低声细语地聊着八卦。
只是越听越离谱，到后面甚至分辨不出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相。
有人说是那大妈因为看不惯秦暮熙当人小三破坏别人家庭的，于是组织了一个“抵制秦暮熙”小分队，成员多为已婚中年妇女。传说这些人中多数家庭不圆满，或是丈夫曾经出过轨，或者别的原因导致夫妻之间不和睦。趁着秦暮熙独自一人的时候冲出来，意图险恶。至于为什么硫酸是假的，有人猜测可能是买错了……听上去就像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剧。
还有一种说法认为这是秦暮熙极其经纪公司整出来的炒作行为，不过这个猜测很快被大多数人否定了。秦暮熙虽然黑料不少，只是这么愚蠢的等同于自取灭亡的自黑行为，网友们认为不合乎逻辑。
最受争议、也是最扑所迷离的说法是，据说那天那位大妈其实就是“潜了”秦暮熙的那位老头的老婆的姐妹，那大妈见不得自己姐妹受人欺负所以一怒之下才做出了这么过激的行为，但又有些忌惮，所以只是拿了些假硫酸来吓唬秦暮熙，其实就是想要她吸取教训。
网友们想象力实在丰富，但是从大家热议的程度来看，似乎更多人偏向第三种说法。
余欣恬听了半天突然觉得有些倦了，转身要回自己办公的位置。
偷听毕竟不光彩，她蹑手蹑脚，低头的时候余光瞥见似乎有人一直盯着她看。下意识地她顺着那道目光看了过去，发现某个做策划的女孩正用一种研判的眼神在她身上放肆地打量，甚至在接触到余欣恬的目光时她都没有收敛。
她心神不宁了一上午，总觉得有些事情将要发生。越是临近下班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是强烈，同事们看她的眼神越来越古怪，唯独余欣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跑到洗手间检查仪容的时候终于有人跟她道出了真相。那是个平时跟她打交道比较多的实习生，当实习生拿出手机点开微博上一个投拍视频时，余欣恬手脚都冰冷了。
拍摄的角度很不好，视频摇摇晃晃不是很清晰，而且杂音很多。但余欣恬几乎一眼就认出了视频的中心人物，被白皓紧紧护在怀里的她，还有冷眼站在一边的秦暮熙……
视频中余欣恬的脸几乎都被白皓的手臂挡住了，只是在广告牌砸中白皓手臂、他将她放开之后，余欣恬的脸才稍稍露出一点。镜头一闪而过，定格在白皓甩了秦暮熙一巴掌的瞬间。
视频播放结束。
实习生推了推她：“欣姐？”
余欣恬看着她，有些回不过神。
“欣姐，他们都在猜测那个人就是你，我觉得也挺像的所以就拿来给你看了。天成的总经理居然打了秦暮熙，现在微博上都吵翻了，欣姐你……。”
见她一脸无害，只是单纯的想要听八卦，余欣恬压下心头那些翻滚，故意板起脸说：“我对这些话题不感兴趣。现在是上班时间，莫总最不喜欢员工在上班的时候聊八卦。”
余欣恬第一次这样色厉内荏，不过这招对实习生倒是挺管用，她果然噤声，收起手机溜出了洗手间。
一整天都在恍恍惚惚中度过，余欣恬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快速找到那段视频。
点击量已经破几十万，下面的评论已经炸开了。有人一眼认出打人的就是白皓，有心者借着他的身份开始轰炸，直言作为天成的管理者，白皓当众打女人实在是素质低下毫无道德可言。
余欣恬再也看不下去，鼠标一动关掉了浏览页面。
那个视频是有人故意发上去的，不管动机是什么，天成和白皓必将受到波及。
几乎是毫不思索地拨通了那人的电话，余欣恬听着忙音，发现自己手指在发抖。可是她不打算放弃，也管不得自己是不是在自作多情。她想要告诉他，让他提防。
幸好这一次没被拒绝，电话被接起的时候余欣恬长舒了一口气。只是那边传来一个甜腻腻的声音，脆生生的：“你好。”
是个女人的声音。余欣恬呼吸顿了顿，不由得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没有打错。她稳住气息，“你好，我找白皓。”
女人缓声说：“皓哥哥他正在洗澡，请问你是哪位？”
一听到“皓哥哥”三个字余欣恬就知道电话那边的人是谁了，甜腻腻的声音配她那张甜美的脸，说话客气又拿捏有度，余欣恬实在讨厌不起来。只是脑袋有些懵，那头的人再问她什么的时候她恍惚应道：“我是谁不重要。没事了，再见。”
她放下手机，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自嘲。她这算什么？他戏弄她的时候她觉得烦，现在他不搭理她了她又心酸，没有谁比她更矫情了。
手机突然亮了一下，电量过低的提示声响起。余欣恬自嘲地笑了笑，将手机推到了一边，随手拿过床头的睡衣走出了房间。
另一边，蒙倩看着手机发呆。
她尝试了好几次解锁不成功，不得不放弃的时候却在想刚刚那女人是谁。光是来点显示的名字就让她胸闷了很久，“胆小鬼”三个字虽不好看，但却像是带着一种宠溺的味道。她在国内没什么朋友，任她想破脑袋也猜不出来被白皓称为“胆小鬼”的女人是谁。
蒙倩心里憋得难受，有些嫉妒。她试图解锁删掉通话记录，却不知道手机密码。刚要悄悄将手机放回原处，却听后身有个带着寒气的声音呵斥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手一抖手机就掉到了地上，神色慌张：“皓，皓哥哥……。”
白皓看了她一眼，弯腰拾起手机。他现在只有左手是完好的，做这些简单动作完全没有问题，只是看上去还是让人心惊。蒙倩咬紧下唇，眼神有些躲闪。
白皓视线不离手机屏幕，边解锁别问：“你动我手机了？”
蒙倩听他语气不对，忙解释着：“刚刚有人打你电话，我见你还没出来就帮你接了。”
白皓翻看着通话记录，一看之下眼神暗了暗。手指顿了顿才回拨过去，那头却传来客服小姐的声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心烦气躁，掐了线之后将手机扣在床头柜上，转身的时候问床上的女人：“她说了什么？”
蒙倩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白皓皱了下眉头。
蒙倩这才注意到他滴着水的头发，视线下移，看到他右手上的绷带有些潮湿了，她心下一紧，猛地站了起来：“皓哥哥，医生说你现在还不可以洗澡！”
她的手还没碰到他的衣袖就被白皓阻止，低头的时候又有一滴水顺着他的睫毛掉了下来，他却不管这些，抓住她的手，沉声：“以后不要随便动我的东西，还有，不要随便进我的房间。”
蒙倩从来没有见他对自己这么凶，她知道白皓的房间是不允许别人进入的，就算是跟他从小相依为命的白梨也不敢轻易靠近。她太担心他的伤势，听说他要洗澡，她就想着能不能进来帮帮忙。蒙倩在他前面完全不知道掩饰，有些心虚：“如果你实在想洗，得有人在旁边帮忙才行。”
白皓难得得露出今晚第一抹笑容：“怎么帮？你是我什么人，你确定要帮我洗澡？”
蒙倩愕然，她不喜欢他这样对她，哪里是笑，分明嘲弄的意味多一点。她退后一步又跌坐在了床上，不想让他看到眼里的泪光，只是声音里的哽咽无法掩饰：“对不起，我只是……。”
白皓假装不知，径直朝着洗浴室方向走去，说道：“出去的时候记得锁门。”
他的背影有些模糊，蒙倩眨了眨眼睛眼泪就掉了下来，压抑的哭了几分钟，洗浴间的门依旧紧闭着。隐约传来的水声，她觉得那像是哭泣。她呵出一口气，抓着床沿站了起来，跌跌撞撞走出了房间。
白皓他在洗浴间里摆弄了半天还是摸不着门路，左手不灵便，还要顾及到右手的伤，最后澡没洗成，他已经是全身湿透。一怒之下将盥洗台上的瓶瓶罐罐扫翻在地，心里终于舒服了些，他才慢腾腾走了出来。
累得不想再动，他仰躺在床上，浑身湿漉漉的根本不舒服，而他最后居然睡着了。
丁亦宇来接他的时候眼睛直愣愣看着白皓的右手，忍不住揶揄：“哎呦哥哥，你这是什么造型？真够别致的！”
白皓横了他一眼，却不能阻止他继续调侃：“皓哥你最近火了知不知道？你行啊你，那天在嘉和百货英雄救美真是太精彩了！你居然还动手打了秦大美人哟！啧啧，这还是白大少的作风么？我当时就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才能让哥哥你这么大打出手，到底是谁呢？”他贼贼地笑起来，其实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白皓却是冷冷淡淡，根本不打算搭理。
丁亦宇已经习惯他这个调调，奸笑着过去为他拉开车门，躬身：“大英雄，请！”
白皓心想要是手没伤着，真想一拳抡过去。他不动声色坐进车里，阴沉着脸，紧抿着嘴，惹得丁亦宇失笑：“我说皓哥，车上就咱们俩人，你板着张脸扮什么酷！现在你被网友骂得可难听了，你要不要看看那些评论？”
丁亦宇其实就是想告诉白皓一个事实：他上了头条，扇人事件引人非议，天成也因此受到牵连。可他难得看到白皓这么憋屈的样子，突然恶趣味地想要取笑一番。
白皓看也不看他递过来的平板，索性冷酷地笑了一声：“随便他们怎么说。”
丁亦宇吊儿郎当：“也是，你白大少当然什么都不怕。只是欣欣怎么办？皓哥，这视频上你搂着的小姑娘是欣欣没错吧？这事闹得挺大，你就不怕她会因此受到牵连？”
白皓动容，但也只是一瞬间又恢复了冷冷的模样，“没根没据你看他们还敢不敢乱说。”
“啥意思？”
“删除视频的事情你来做，越快越好。”车子在到达天成的时候白皓说。
丁亦宇大叫：“什么？！哥哥你没开玩笑吧？又不是我上传的我怎么删？我找谁删啊我？”
白皓径直拉开车门，从容下车，自动忽略他不满的咆哮。
丁亦宇咬牙切齿，只能猛拍大腿。
白皓一整天都很少开口说话，当然不是像丁亦宇所说的那样故意扮酷。前天晚上被丁亦宸打的那一拳到现在还记忆深刻，疼痛更是深刻。他只是不想说话。
伴着疼痛俯瞰自己亲手打拼出来的一片天地，他在想那个胆小的女人。
中秋节前夜，余欣恬连连受到打击，头等大事是：丁亦宸跟她“分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