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没说绿背心不是个好姑娘,在现实生活中,她除了不讲卫生,真没别的让人厌恶的点。
对有些人来说“不讲卫生”一点已经足够拍死一个女生,我不觉得那是偏见,只是我的容忍度可能更高。
绿背心不是生来就叫绿背心,这个看起来很普通的外号其实包含着嘲笑的成分。那是高二的一个夏天中午,天气炎热,她穿着校服外套走进教室,然后在讲台上脱掉。刚睡醒的同学瞪大了眼睛看她。她穿着一件浅绿色的背心,抬起手臂时露出腋下不经处理的浓黑的腋毛。我坐在第一排,狐臭味简直让我眩晕。班里好事的男生给她取了这个外号,她本人甚至鼓励大家这么叫她。
我没有因此特别厌恶她,我对她一直没什么特殊的情绪,她只不过是我不想看到的无数种人中的一种,无伤大雅。
绿背心只是我同学中的一个,她看起来开朗、直率、不拘小节,成绩不突出也不是特别差,在她喝醉了给我看那些东西之前,她在我这里至少是一个真诚的人。
绿背心的现实故事一点也不精彩,不过在网上,她是另一个人,有着非常动人的人设。
在那个世界,她创造了另一个人生,她用自己的不完美和柔弱取得网友共鸣,再用优秀学子的人设巩固地位,并且沉浸其中。在那里,她是深夜难眠、遭受家暴的抑郁症患者,是孤独的才女,是高傲的B大学子,是明智的人生导师。她用谎言掩盖谎言,一会儿说自己出身房地产商家庭,得到了众多人羡慕的评论;一会儿说自己出身农村,树立了真诚不做作的形象。她发长相清纯可爱的女孩子照片和视频,态度暧昧仿佛就是自己,不承认也不否认。
她笑嘻嘻地把手机给我看,我忍住没有把她推开。
她的父亲对她很好,他们家开了家小餐馆,生活平静幸福。我不理解她的做法。但她突然跟我说:“你相信吗?别的是假的,但抑郁症是真的。”
我相信。
我相信有人每分每秒都在为了活着挣扎,我也相信快乐对于这些人来说可能是无法触及的奢侈品。我甚至可以理解用撒谎满足虚荣心和寻找安全感,但我无法理解抹黑他人的行为,这个部分或许是她实现塑造理想人设不可或缺的环节,可我就是无法理解。抑郁症患者是个庞大的群体,我自己是其中一员。但当某个人把这个病当做博取关注和牟利的东西,我就会无法控制地开始讨厌她。正因为有了这些人,更多“正常人”才会进一步曲解这个病,更多需要帮助的人默默无闻,在挣扎沉沦。客观存在的世界不会也没有理由对任何人网开一面。
我把她送回家,之后开始感到厌恶。我很少厌恶一个人,我非常敏感,我时常无法控制地察觉别人的真实想法,我以为我对大部分谎言习以为常,但这件事超出了可控范围:这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的。
在那之后,绿背心仿佛变了一个人。她油腻腻的头发终于时时刻刻清爽了,她身上再也没有难闻的味道,听说她做的改变是为了喜欢的男生。
她没有再跟我提起那晚的事,仿佛是忘了,可我知道她没忘。这不关我的事,我不会管,但无论她以后怎么样,我都保留厌恶她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