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夫人上静安寺少有带庶女来,米丛这也是第二次来,当看到那长长的石阶,她才想起上一次的惨剧。
这么长的石阶要一步步走上去,对她这种平时少有锻炼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噩梦。
“玉竹你可要扶好你家姑娘我,我怎么把这一茬忘了,早知道我就装病不来了。我怎么觉得这山比上次来更高了些,这要是爬上去我的腿该有多痛啊!”
玉竹扶着自家姑娘,抬头望了望不怎么高的山头,白净的小脸布满纠结,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姑娘我们快点上去吧,眼见太阳这么大,晒坏了可不好。”
米丛抬头看了眼高高悬挂的日头,抿了抿嘴,只能硬着头皮赶紧上山去:“愣着干什么,赶紧走啊!”
一行人上了山,除了夫人还好些,其他人或多或少有些狼狈。
尤其是三小姐额上满头大汗,脸上的脂粉糊成一片,再加上运动之后脸蛋儿红的仿佛要滴出血来,这番一对比,红红白白的显得格外滑稽。
米丛强忍着没笑,倒是五小姐没什么顾忌,笑得前仰后合怎么也停不下来,捂着肚子又痛快又难受。
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微笑,正了正神色,轻咳一声:“好了,有什么好笑的,还有没有一点知府家小姐的样子。”
五小姐撅了撅小嘴:“娘,我不依,有你这样嫌弃女儿的吗?”
夫人轻轻摇了摇头:“好了,我瞧着你发髻上的钗都松了,还不赶紧去收拾收拾一会儿跟我去见星云大师。”
五小姐眼睛一亮:“是那个特别有名的星云大师?娘怎么不早说我这就去收拾。”
五小姐提着裙子转身就跑,米丛看了看一旁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的三姐:“三姐姐我们一起吧。”
三小姐回过神,冷哼一声:“谁要跟你一起,没的沾了你的霉运。”
转眼之间几位小姐走了个干净,夫人闭目坐在梳妆台前,两个小丫鬟伺候她梳妆,圆圆的铜镜映出妇人的慈和面目,不知是不是沾染了寺院里香火,倒有几分像是那画卷里的菩萨。
立在一旁的冷嬷嬷小声开口:“夫人,三小姐这话说的有意思,怕不是她知道些什么。”
夫人缓缓张开眼,慢慢瞧了冷嬷嬷一眼:“她知道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
冷嬷嬷凑近了低声道:“三小姐自是没什么妨碍,就是不知道四小姐那边……”
夫人微微皱了皱眉,很快又松开:“我明白你的意思,这么些年小四的性子我多多少少还算了解,虽说愚钝了一些可心性却比几个姐妹都要开阔,一点也不像她那个姨娘。”
冷嬷嬷连忙称是:“这还不是夫人您教导的好。我也是看着几个小姐长大的自然是盼着她们千好万好,这样夫人也好放心不是,我就怕四小姐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坏了大哥儿和二哥儿的前程,您说……”
夫人轻轻一笑,拍了拍冷嬷嬷的手背:“还是你想的周到,也罢,多派个人看着她也没坏处,这事儿就交给你去办了。”
冷嬷嬷大喜,立刻服了服身:“是,夫人。”
米丛那边刚洗漱好,夫人身边的丫头过来传话让她往大殿里去。
米丛只能往大殿里去,一双腿仿佛灌了铅一般又酸又痛,脸色发白不免显露出一二。
看着其他姐妹脸色红润,仿佛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米丛肚子里的酸水咕嘟嘟往外冒,她们难道是铁打的不成。
跪在高高的佛像前,米丛的心思也跟着静了下来,她是个俗人自然有所求,心下叹了口气,看着那宝相庄严的佛面,米丛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她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可怜。
芸芸众生,到底什么是芸芸众生,若世上真有佛,那她和地上的蚂蚁又有什么不同。
如此也只能安慰自己心诚则灵,求了不一定有用,可不求却一定无用。
米丛闭上眼睛,轻轻摇动签筒,只当是安心。
签不算太好,只是中上,米丛微微皱了皱眉,叹了口气,放下签筒,打消了再求一签的心思。
五小姐早早摇出了上上签,探起身子左右乱看:“三姐姐我明明看你抽中了中上签,你怎么又把它放进去了?”
三小姐不妨被看穿,脸上立刻染上了一丝薄红:“我求了两件事自然要摇两次。”
话音刚落签筒里竟然掉出了一支下下签,三小姐只看了一眼那签两只眼睛都有些红了,一只手猛的攥紧签文不让人看到。
五小姐用帕子捂着小嘴,咯咯笑得畅快:“三姐你确定你只求了两件事而不是三件!”
三小姐脸涨得通红,连跪也不跪了爬起来掩面就走。
五小姐气走一个,洋洋得意看了眼米丛,转身去找六小姐:“六妹妹你抽到的是哪个?”
从静安寺回去,三小姐一路忧心忡忡一句话也不说,眼睛微红似乎是哭过。
玉竹偷偷告诉米丛,那只下下签被三小姐烧了。
从山上下来,夫人看着米丛的样子怪怪的,说不上厌恶,可看那样子也不像是好事好似是在心里给她记上了一笔似的。米丛不明所以,她没做什么让夫人不高兴的事啊。
日子一天天过去,米丛的心慢慢提起来,半夜睡着睡着便会从梦中惊醒,她怕陈家会来提亲,可又想让陈家快点提亲,事情一天不落地她便一天不得安生。
可到了那一天,陈家终于来提亲了,可是让米丛没想到的是提亲的对象不是米丛自己,而是府里的三小姐。
米丛刚听说这件事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再三问玉竹:“那陈家是来向三姐姐提亲的?”
玉竹点点头:“可不是,夫人已经应了,再过两个月三小姐就要嫁出去了,接下来就要轮到姑娘你了,也不知道夫人会给姑娘找个怎样的夫婿?”
米丛坐在一边说不出话来,难道是五妹妹听错了,本来定好的就是三姐姐,而不是她自己。长幼有序,本该如此,米丛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真是的,白白害我担了这么久的心,什么事儿啊!”
她这心刚放下,五小姐就闯了进来。一张小脸上满是惊疑和好奇:“四姐你到底怎么做的,爹爹怎么会同意用三姐换了你?”
米丛听了她的话一阵头大:“五妹妹这话可不能乱说,要让别人听到了可怎么办。我可不是大姐姐和五妹妹,没本事让爹爹改辙易弦。”
五小姐不开心:“我不就是问你一句,你生什么气?”
米丛气的肝疼,这话要是让三姐姐听到了怎么办,她如果乐意这门婚事还好,若是不乐意岂不是要恨死她。
她要是真做了什么还说的过去,可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啊,被五妹妹这么一闹,什么不是都成了米丛的,这算什么事。
好的不来坏的来,米丛刚想描补,一人便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只见三小姐一脸怨毒地望着米丛:“好哇,原来是你害我,我哪里有对不起你,你要这么害我,你好狠毒的心。
一边说着一边朝米丛扑过去,长长的指甲直接往米丛脸上招呼,吓得米丛满屋子躲她。
“玉竹,快挡住,我的头发,我的头发要掉了。”
一边的五小姐吓了一跳,上去拦三小姐,被她一把推到了地上。
“好痛,我的胳膊流血了!”
丫鬟不敢靠近发疯的三小姐,最后还是方嬷嬷一把抱住三小姐的腿让她不能动弹,为这方嬷嬷不知道挨了三小姐多少下。
事情闹得厉害,连五小姐都伤了胳膊自是瞒不住了,终于闹到了夫人那里。
夫人分付人在里间儿给五小姐上药,米丛和三小姐跪在地上,连个垫子也没给。
米丛一脸狼狈,只觉得祸从天上来,心里委屈的不得了。
一边的三小姐,从头哭到尾,好几次都岔了气,听起来好不可怜,反正米丛是被她哭的没了脾气。
夫人听的头疼,不耐烦呵斥:“够了,哭什么哭你这般作态成何体统。”
三小姐不敢造次,止住哭声:“母亲,您要给女儿做主,五妹妹明明告诉我父亲把四妹妹许给了陈家,我心里虽然有气怪四妹妹越过了我,可心里还是为她开心的。”
说着三小姐眼泪又下来了:“没想到,四妹妹不愿意,不知做了什么让父亲答应又换上了我。妹妹这不是害我是什么,她明明知道,明明知道……”
三小姐伏在地上泣不成声。
米丛有些愣住了,难道这中间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三姐姐那是什么意思?
夫人神色微霁:“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般,我也不瞒你们几个,起初因为有些考量确实定的是四姐儿。”
三小姐一听满脸愤懑,开口就要说些什么被夫人止住:“之所以换成三姐儿你,是因为四姐儿没那福气和陈大人的八字不合。”
三小姐满脸不可思议:“难道是有人动了手脚。”一双眼睛恨恨地看着旁边的米丛。
夫人猛的一拍桌子:“胡说,星云大师那样的高僧岂是可任人左右的。”
“这……”三小姐一时说不出话来。
夫人瞧了瞧还在一边发傻的米丛,心里摇了摇头,转向三小姐:“行了,今儿的事到此为止,你的事母亲都看在眼里,你不必忧心,只等着出嫁便是。”
三小姐身子猛的一震,咬紧嘴唇怯怯地看了眼高坐的夫人:“母亲……我……”
夫人摆了摆手:“下去吧,记得我的话,两个月后我自然让你风风光光嫁到陈府做那当家夫人。”
三小姐眼神微亮,扫了一眼旁边的米丛,一咬牙应道:“是,女儿全听母亲的。”
堂下只剩下米丛一个,米丛正想开口说什么,夫人有些疲惫地摆了摆手:“你也下去吧,我这两天心烦的很,你要没事就替我抄些经吧。”
米丛偷偷看了夫人一眼,也看不出什么,只能称是,退了出去。
冷嬷嬷见夫人望着空中出神,有些心疼:“夫人要不要歇会儿。”
夫人摇了摇头,轻笑一声:“你瞧出什么来了?”
“这……”冷嬷嬷犹豫一会儿道:“奴婢觉得三小姐的心思有些过了,瞧您顾忌五小姐便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夫人冷哼一声:“聪明太过就是蠢了。也怪我,我旧时瞧着王姨娘的侄子有些出息,她们母女又愿意,便想着全了她的念想,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冷嬷嬷摇摇头:“这关夫人什么事,她若规矩些哪有今日的事,平白让五小姐受了苦。”
夫人眼中泛起冷意:“罢了,等她嫁出去了就该知道了,这日子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