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独自在前面走着,人们在我背后小声的嘟囔着,他们大概是在发牢骚,我看了看表,已经走了将近一个小时。
“嘿!你小子是不是在耍我们?”络腮胡子一把从背后拽住了我,抡起拳头悬在半空中,正准备向我的脸上砸去,被郑潇闻制止了。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是我再熟悉不过的那条主干公路,再往前走一点就是我敬佩的那些人长眠的地方。如果这世界被撕碎,这里是唯一一块儿能保持原样的土地。
“小安,这地方真的有出口吗?”郑潇闻温和的问,语气里满是质疑。
我看着他,想起第一次和他在这个地方见面的那天,现在想起来或许那是他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所以才会把钥匙交给我,而我平时装傻充愣那一套在他眼里简直是多此一举。
我可真是蠢的超出了天际,我内心自嘲,手指无力又不甘的指了指。他们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无尽的空旷,只有风吹着地上的沙土,远处一块儿铁牌被风吹得吱吱作响。
“就在那块牌子下面!有一个出口!”郑潇闻半信半疑的移步,人们跟在他的身后。
他走上前去,晃了晃深扎在地面上的铁杆,手感受到了自下而上吹过来的风。他示意同行者过去,开始了挖掘的工作。
我看着那块儿铁牌被挖了出来,搁置在人们身后,回想起曾经无数次靠在这里等着父母回来的我,这里是我发现的第一个出入口,他盛满了我的脆弱。
黄昏过去了,黑夜又来临了。地表的土壤被人们挖空,一个地下室徒然出现在人们的眼前。人们围在一起,生起了火堆,他们凝望着火焰,火焰则印在他们的瞳孔里,人们看到了什么呢?他们又在等待着什么呢?
“为什么非要晚上出发?”我问,人们纷纷看向郑潇闻。
“多享受一点活着的时间不好吗?”他答。
随后起身,“这个出口真的很隐蔽,看来狠角一时发现不了,出发吧!”
人们闻言起身,我也站起身走了下去。胳膊被郑潇闻一把拉住:“你不用和我们一起去!”我甩开他的手,回头看了眼大家:“我可不想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个回不来,尤其是……”,我欲言又止,目光扫了一眼安迪,她也看了我一眼。
我们都进了地下室,络腮胡子打开了两只照明棒扔了下去,地下室深不见底,他不由得惊呼一声。我们打开了远光手电筒,一层一层的往下走。不知走了多久,我停下脚步,在墙壁上摸索着一个门栓,这并不是地下室的最低端,我没有勇气去探索最深处藏着什么,那是阎王爷的地盘了。
我的指尖触摸到了一个冰凉的金属,“就是这个!”
我使劲儿往外一拉,一扇门被我打开,从他们的惊叹声中我感受到他们对我的敬畏。门里是另一个世界,灰蓝色的走廊,铁质的门,一条深深的隧道不知通向何处,那些铁门我这辈子不想打开,那里面都是死去的人的骸骨,也许还有其他未知的世界。
不远处突然出现一个亮点,越走近光点越大越大,我曾透过光点窥探外面的世界,印象里并没有人们描述的那样可怕,或许是我没有亲眼目睹过那些绝望的场面。
我剥开黑暗的边缘,黑边如锡纸一样脆弱,又有些锋利,它像有生命一般,不管被破坏成什么样子,不一会儿它又能慢慢恢复原状。
这次我清楚的看到了外面的世界——风吹过山谷的声音,水穿过石头的声音,人们小心翼翼的在这片盈绿中行走,摸索,涂抹着什么,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几声尖叫。我的神情带着几分朦胧的诧异,我从未如此专注的凝望过这个世界。
我想起了我刚刚失去的妹妹,她应该看看这个世界。
“他们在地上弄的是什么?”我问道。
“一种试剂!有一个地下室专门研制这种东西!”郑潇闻说道。我迅速在脑中搜索,终于找到了一个画面——我与一个女孩儿在一个满是瓶瓶罐罐的地下室等着一个人的场面。
“这里是快被修复好的世界,我们只需要检查一下天空有没有裂痕就好。”郑潇闻说着,已经背起了飞行器。我不知道他按了什么按钮,飞行器启动了。没有任何声音,飞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天空中,他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又戴上了一副眼镜,一声巨响,天空上传来一声轰隆隆的声音,那是天空碎裂的声音,我这辈子没见过这样的画面,地面上的人赶紧躲开,郑潇闻也迅速转变了个位置,我从来不知道他还是个善于做这种技术活儿的老手。
同行的人一个一个从我的身边走了进去,安迪离开时,羞涩的看了我一眼,她脸上泛开了两朵红润的云彩。
络腮胡子是最后一个出去的,出口不停的迅速愈合,我不停的把他剥开,心惊胆战的看着每个人的一举一动,生怕看到他们被撕成碎片的一幕。
但这里似乎比我想象的安全许多,也没有人们口中说的那么可怕,我不知道那份视死如归的神圣从何而来,至少在我看来,真的一点都不可怕。
我看着人们手中拿着试剂,洒向这破碎又被愈合的世界,我看不出一丝被扯碎的痕迹,外面的风吹了进来,如许多的冰冷的小片花瓣,轻吻在我的肌肤上。我看着自己的脚下,与另一个世界仅仅隔着一条漆黑的线条,可我背后是黑暗,我的眼前却充满色彩。
曾有人告诉我,父亲母亲踏上了这个世界,他们再也回不来了,我向远处看去,或许他们的身体在这世界的某一处化为了泥土。如果能成为一粒沙也不错,喔想象着人们如何在破碎的世界中死去,想象着植物小溪被一分为二的场面,可它不能杀死一粒沙土,它们太渺小了。
“嘿!你是在笑吗?”络腮胡子从我的面前掠过,调皮的挑逗。
我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奇异的挫声,我看着他头顶的天空有道浅浅的裂痕,我猛然一惊,张口结舌,不知该怎么提醒,腿不由自主的向前迈了一步,须臾间我已经置身于这个被粘合的世界中,身后又传来一声巨响,我只觉得我的身体一阵剧痛,我所置身的空间碎裂了,我被撕扯成了两半。
眼前已经一片漆黑,我试着抓着什么东西,试着大口呼吸,我能感受到血液迅速的脱离我的身体,我必死无疑。
在大脑下达死亡的前一刻,我意识到我犯了两个严重的错误,第一,我没有任何安全措施就就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其次,看门人一旦进入外部世界,出入口会被永远封锁。
“做点什么!”我的大脑给我下达着最后的任务,我的眼前掠过所有的记忆,最后画面停留在了一个少女和一个老人的身上,我迅速拿出放在兜里的苹果,在出口被另一边的暗黑完全吞噬之前,把那颗果子塞进那个破洞之中。
“恰到好处!”这是我的大脑给我的最后赞扬。那颗果子恰到好处的阻隔了出口的愈合,他们还有机会活着,我隐约间看见络腮胡子被陈宇拉扯到旁边,他得救了,可我最后想见的却是那张英气女人的脸,待她出现在我的眼中时,我希望她的容貌能镌刻在我生命的最终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