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溜溜……
逐渐开阔却朦胧的视线里，严汐看到一个慢慢重合的人脸影像，他脑袋一时还有点迷糊，竟是有些认不清眼前这人是谁，这很正常，任谁被打晕后再醒来时脑子应该都没法太好使，于是他只能下意识地发出一句问话：
“这是……在哪儿？”音色沙哑且软弱。
“少爷醒了呀，我们已经到甘州管辖以外的郊林了。”是小竹的声音，她一直守候在他身边，再旁边是靠在一块石墩前休憩的影卫苏风。
朝日初升，对影三人而已。
“就我们三个吗？”严汐已经从松软的草地上坐起，发现了对面的苏风，再看向身边面容也有些许憔悴的丫头，她身上的麻布衣还沾着草屑。
“还有小元，他去探路了，还说顺便帮我们弄些吃的。”小竹投眼望了望树林深处，略有忧心地说。
小元是保护严汐的双影卫中的另一个，严汐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也有过一些接触，是个机敏又果敢的家伙，确实有做侦查兵的潜质。
“也就四个？所以我们出城做什么？游山玩水？还是要逃命呢？”严汐连珠串一样地问道，可盯着小竹的那双眼睛里却并没有疑惑，说到最后甚至勾着嘴角冷笑一声。
他彻底清醒过来了，那个男人真的是好笑，家里究竟犯了什么事也不说清楚还直接把他打晕弄走，把我当什么了？
“把我当什么了？”他突然挺身低吼，将视线从小竹脸上移向对面的苏风，“你们就没有一个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啊？”
小竹知道他只是一时气愤并没有恶意，却支吾着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只有纠结地垂下了眉眼，最终是苏风睁开了眼睛与严汐对视。
“家里已经被官兵包围了，会有行天炎氏的参与，具体是因为什么属下也不清楚。”苏风拾过身旁的剑鞘按在膝前，“我们现在的任务是护送少爷你安全抵达圣英武院。”
“那严家会怎么样？被抄家？剩下的人呢，被抓起来？甚至被杀？”严汐站了起来，质问地看着苏风的脸，那张脸似乎显得冷漠，在清晨清冷的日光下。
“老爷夫人他们自有应对的方法，少爷不用担心。”
“方法就是把我打晕送出来？我就那么不堪，把我当傻子一样？”严汐却是不依不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气上心头，就觉得心里难受，憋得难受，好像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那少爷你是想再回去么？”苏风也从石墩边站起身，毫不让步地对上严汐的眼睛，“老爷的做法确实草率了点，但现在也不算追究这个的时候，现在再回城只会让他们为难，甚至会送死！”
“我不想追究什么，也不会送死，我只想知道真相。”
“现在就算知道了有什么用，知道了就能打破现在的局面吗，您现在有这样的实力吗？我们逃出来就是为了能在不久的将来把如今尚且弱小的自己变得强大，强大到足够跟某一个势力抗衡，才有资格去追逐这所谓的真相，就算那时候老爷他们真的出了事也有能力去报仇。”
“你知道吗，掌管影卫的那个老头就是我的父亲，那个总跟在夫人身边的老婆子就是我娘！你以为我不想留下来陪他们吗？可我没那个力量去守护好他们，只能被他们守护出来！”
苏风像唱独角戏一样地挥手自语，说到最后还是别过了脸去，那努力睁大的眼睛的样子像是不想让眼泪溢出眼眶。
这一袭话一时听得严汐无言以对，那闪烁的目光在这个给自己当了十几天陪练的男人身上微微盘旋，小竹这时也凑到他的身旁，她伸手揪了揪他的衣袖，那双灵动的眸子里竟已噙着泪水。
“干啥啊，大老远地就听到你们瞎吵吵。”小元回来了，一手提着阔叶包装成的袋子，一手举着一颗已经啃过的果子，就如此招呼着走到严汐他们面前。他把阔叶袋轻掷在砂地上解开，露出内里许多色泽朴素的野果子。
“来来来，新鲜好吃的野果子嘞。”小元像个叫卖的小贩一样活泼得意，丝毫没有忧患似的，倒是与这边沉着而僵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他挑了鲜嫩浑圆的一颗递向严汐道：“咯，少爷您先吃一颗压压惊。”他察觉到了严汐略有阴沉的脸色，进而又注意到愁容含泪的小竹，遂又嬉笑地说道，“小竹姐你怎么哭啦？是不是因为第一颗好果子没有先给你吃不高兴了呀？”
小竹听得愣了一下，瞥见小元那挑动的眉眼随即恍然似地瘪嘴反击道：“才没有呢，明明是你最先偷吃了，瞧你手上那啃了一半的‘好果子’！”小元嘻嘻地接着道：“我这是帮大家试毒来着，而且明明是最丑最酸的一颗诶，不信你吃吃嘛！”说着抬过另一只捏着半颗红果子的手晃了晃。
“才不吃你的口水呢！”小竹扑哧一笑，她这一笑小元也跟着嘿嘿傻笑，接着严汐也不经意地勾了勾嘴角，他拾过了小元手里的果实，咯嘣咬了一口。最后，苏风也蹲下来捡了一颗吃起来。
经过小元这有意无意地一搅和，原本僵持沉郁的氛围总算缓和了下来。他们有说有笑地坐在一块吃果子，严汐和苏风都默契似的不再提及所谓的“真相”。
不一会儿，严汐吃完了第二个果子，他把果核随意扔到一边，便看着小元问道：“我们差不多可以上路了，你刚不是顺便探路了吗，有找到适合咱们走的小路吗？”
“有啊有啊。”小元也将手里的果子两下啃完，打包票道，“那条小路我之前就走过，绝对隐蔽安全……”然而这话的尾音却是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喝问掐灭了。
“你们是要上哪儿去啊？”
严汐四人立即从石墩边站了起来，严汐和苏风猛一回头望向声源处，苏风的剑已出鞘。
他们正身处一片树林的边缘地带，此时望向林中深处，除了那道悠扬刺耳的声音却不见任何动静。就在他们奇怪地警惕着的时候，忽觉周遭的树木都活过来了一般，不对，不是树活过来而是从树干里走出来了一群活的东西。
是活人？肉眼能及的每棵树都冒出了一个浑身不满暗红色纹路的人影，行动僵硬而狰狞，如同被施了咒的僵尸，那熟悉的笑声显然不是从“它们”嘴里发出的。
直到最后，就在严汐目光中的正前方，一棵笔直粗壮的大树后，走出了一个裸露双臂穿着红褂马甲的人——正是青面虎李松！
只见他把随手唤出的大刀往肩上一扛，投向严汐的眼光里笑意玩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