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小男孩走了,严汐的卧房复原了其原有的多彩色泽。
同样恢复了色彩的当然还有那个还保持着擦脸姿势的丫鬟小竹,但此时严汐并不在她跟前,娇躯前倾的她一下子就失去了平衡——直往前扑去——带着娇销的尖叫。
不过幸好严汐也没有离得太远,听到那令人心颤的俏音立马反应了过来,上前一步有意无意地拦腰抱住了这柔如无骨的漂亮女孩。
脸巾不知何时已悄然落了地,二人就那么僵持着暧昧又怪异的姿势。
“少爷……”数秒后,只听得女孩娇矜矜地轻唤一声,她的脸也红成了一颗熟透的苹果。
“啊……对不起……抱歉……”那酥软的声音听得严汐一激灵,赶忙扶正了怀里这个娇嫩欲滴的人儿,随即后退一步语无伦次地迭声道歉,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搁着。
关键的时候,他怂了,好像是从一个撩妹高手直降成了个不敢碰女人半根手指头的羞涩少年。
严汐真想抽自己俩嘴巴子,顺便把那个穿着红衣服闯进来捣乱的小破孩也骂个遍,都是这小鬼干的好事,把他好不容易借来的色胆给吓跑了!
“是奴婢自己不小心啦,不怪少爷的。”小竹低垂着头嗫嚅说,她瞧见了躺在地上的湿毛巾,“呀,脸巾也被我弄脏了。”连忙弯腰捡了起来,把它浸回脸盆里。这时,清澈的水即是变得浑浊了些,小竹带着歉意低声说,“少爷,奴婢再去帮您打盆水吧。”
她刚要端起铜盆带着羞涩离开时,却被严汐拦下了,他伸手碰触到她的纤腕,“不用,脸已经洗得很干净了。”严汐的手在小竹幽幽若若的眼神中又局促不安地收回来,他习惯性地舔舔嘴唇,想找个缓解尴尬地话题,可这舌头一哒啷才发觉自己口腔里苦涩焦灼得厉害——他没刷牙,而且是不止一天的样子,也不知之前靠得那么近的时候那股子味儿有没有熏到面前的羞花美人。
“呃,要怎么刷牙……啊不是,是‘清’嘴,啊呸……”严汐试图向面前这位古装姑娘询问如何清洁自己泥涩的嘴巴牙齿,可没想到越说越乱,语无伦次,他抬手反指着自己的嘴巴,像个表演出了差错的小丑,就差手舞足蹈了。
看着斯文的少爷忽然变成了个活宝,小竹先是愣了愣,而后不禁笑颜地乐弯了腰,她面对着严汐,还是及时收敛了失态的笑容,掩了掩嫩红的唇。
“您是想说漱口的吧?”小竹稍歪了歪脑袋,亮眉说。
“啊哈,是了是了,漱口!”
“少爷您是贵人多忘事嘛,用薄荷盐水啊!”
“薄荷盐水?”
“对啊,不就在这里嘛!”小竹伸手从洗漱架上摸下一樽玉净瓶似的青色瓷瓶递到严汐面前。严汐接过瓶子上下翻转审查了遍,里面确实有水声,当然瓶口是用软木塞堵住了。
“是这样直接打开喝吗?”严汐指了指瓶口上黝黑的软木塞问。
“呃,少爷您今天到底怎么啦?好像忘了很多事情呀!”小竹微微皱起细柳般的黛眉。
“啊……那个,可能是……睡了太长时间脑袋有点昏。”严汐摆摆手又绕绕头,遮遮掩掩地胡说。
话很牵强,但小竹作为一个丫鬟自是不会也不敢去深究其中的问题,她展颜一笑:“倒在杯子上就好啦!”说着就走到黑木桌边取过一只倒放的瓷杯回去递给严汐。这下严汐两手都捏着东西,在先前没及时拔掉木塞的情况下,已经没有闲手再去拆掉了,幸得小竹早就看出了他的窘迫,在他要把瓷杯重新放回桌子上时,她抢前一步,帮他旋开了塞子,并扬扬手嫣然笑着眨了眨眼儿,像只机灵的小兔子。
严汐也回以一笑,顺势将瓶里一股青蓝色的液体滑入半个手心大的茶杯里,至液面将满未满。严汐左手端举着这杯古怪的液体,心下狐疑地想这东西看着像化学药剂似的,真的能往嘴里倒么?但是为了不再露出逗比且无知的马脚,他举高杯子,眼睛一闭、头颅一扬,就把大半漱口水灌进嘴里,倒像是在忍痛给自己灌上一碗苦涩的中药,小竹在一旁看得错愕连连,生怕他把薄荷水和着嘴巴里的脏东西一起咽下肚子。
出乎严汐意料的是,涌入口腔的液体带来一潮清凉劲爽的舒适感,真像是他曾一度使用的薄荷口味的牙膏,当然也像牙膏那样不能乱吞,这点严汐还是懂得的,所以他含着这水酝酿在口腔里咕噜着,任由这清爽微咸的液体侵润自己苦味班杂的牙齿牙龈。片刻之后,在他感觉差不多该找个地方把这口水吐掉了的时候,小竹就已经周到地把一方槽盘送到他的嘴边。
严汐把“废水”吐进槽盘里后才发觉这黑盘子就是桌上的茶盘,他心虚地问道:“漱口水倒到茶盘里真的合适么?”
“没关系,这是用来装过滤茶水的槽盘。”小竹绕过严汐身边把端着的槽盘架到脸盆上,“已经有些脏了,正好奴婢等下带出去一起洗了。”
“好吧,辛苦啦。”严汐把手里两样东西也递给了她。
“应该做的呀!”小竹接了来,明媚地笑笑,“少爷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特别是那些忘了该怎么做的事情哦!”说到最后冒出了一股小机灵鬼的气质。
果然是被这丫头看出了自己的端倪吗?严汐心虚虚地转着念头,双手手指时曲时张,不知该放在哪里了,偶然间,他抓起自己肩边一撮熟悉又陌生的长黑直发,动作古怪地荡了荡,多么柔顺的长发啊,可惜是自己的。
小竹把东西放到架子上,回头看见严汐做出这个动作便试探地问道:“少爷,需要奴婢帮您梳理头发嘛?”
.“好啊好啊。”严汐满口就答应了,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一头的长发,从未有过经验,也总不可能披散着就出去让人笑话吧?虽然他自认为这样也并不丑。
“那少爷您来这儿坐下。”
小竹上前半推着严汐让他落座到原先的梳妆台前,然后伸手到排列优整的桌台上拣来一柄琥珀色的密齿梳。她顺着手边的乌黑长发看着铜镜里那俊秀的男子,柔柔地说,“少爷呀,今天是要梳什么样的头型呢?”
“我平时什么样就梳什么样吧。”严汐抬眼瞧着铜镜里貌欲羞花的女子,轻声说。
“平时的样子呀……”小竹的桃花魅眼精怪地眨了眨,不知是打了什么机灵鬼主意。
“那少爷平时都是什么样子的?”
“我平时什么样子……就那个样子啊,你这丫头不应该最清楚嘛!”严汐心虚气浮地掩饰,最后又挥挥手说,“我嘴笨,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帅就完事了!”
“好的好的,这就给少爷整个最帅的样子来!”小竹梳着手里挽着的长发,巧笑着说。
朝阳那明媚盎然的白金光芒正透过支开的窗台挥洒而来,发散着光辉,让这暖意绵绵的房间更加的明亮,而窗边的男女,一坐一站,一说一笑,清新却又暧昧。
像极了爱情。
有生以来严汐第一次知道了有女孩为他梳妆的感觉,虽然不知道会梳成什么样,也不管会是什么样,此情此景简直美极了啊,如画一般,像梦一样,仿佛不再奢求什么了,只求时间静止,只求时间永恒。
但这就是最大的奢求了,也只是审美的空想罢了吧。
而小竹姑娘心细周到,终是帮他梳了一头标准的古代公子的发饰:长发在发旋处盘起,凝成一拳发结,以一金白弱冠罩住,再穿插了一枚朴实的玉簪,而额前有数缕刘海自然地斜下,耳后也有许些故意遗漏的长发垂下。说是标准其实不太标准,只是更符合他这张俊气文雅的脸蛋,虽是弱冠之年也更显少年意气,而后小竹又精心为他挑选了一套蓝白色的丝衣华服,穿上后没有纨绔子弟的一罐气派,而是更添一丝优雅的气质。
这,真的是我?严汐站在铜镜前一度怀疑地想,的确不再像以前那个狼狈邋遢的自己了,毕竟是一个家族的少爷了,只是,语言举止上还是会露出狼狈的破绽。
“少爷真的很帅耶!”
“真的吗?”
.“真的,奴婢觉得是比以前任何时候的少爷都更帅呢!”
“嗯,小竹也是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好看。”严汐轻声说。
小竹这次偷眼笑了笑,倒是不再否认,小脸还是那般不褪的粉红,她退开几步搬起了架子上搁了许久的脸盆,“差不多啦,小竹该走了,少爷可别再偷懒了哦!”
小竹姑娘俏皮地眨了眨眼,穿过珠帘,而后端着铜盆退到门边,转身,便轻轻地走了,正如她悄悄地来,却带走了那一片瑰丽的云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