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侠客的样子,大概是寒门之后...寒门不遇贵,到老无作为。如你能讨得贵子欢心,往后说不准就能平步青云。”
樊驰明里暗里都在告诉赵刃心:贵子贵不可言,快下跪行礼!
墨贵子则是坐在马上,俯瞰着二人。他衣着光鲜,马儿神骏,看着确实是贵态十足。
赵刃心看了眼樊驰,再看向马上的墨贵子,问道:“为何不回我的话?”
“大胆,如何能当面质问贵子!”樊驰急主上之所急,怒喝道。
墨贵子仍没有说话,只是他的眼神,看着让人生厌。或许,正如樊驰所说,贵人是不会理会平民的话,那对他们来说有失身份。
世家比豪强聪明,哪怕是世家中乖张的后辈,也谨守着世家的礼节。墨贵子带着樊驰出门,就是让樊驰做恶人,把一切对于他来说不适合说的话都说出来。无论人们如何指摘,最多指责樊驰言语不当,而他,永远是那个知礼守礼的贵子。
所以说,现在的权贵可以划分成两类:假装守礼的权贵和真正守礼的权贵。
赵刃心很讨厌这些,讨厌自以为贵的权贵,讨厌拼命巴结的小人。两者非常讨厌,不相上下的讨厌。
“你不是墨府的仆人吧?你应该是墨府的左门食客。”他忽然问樊驰。
樊驰心中一惊,没料到赵刃心能猜到他的身份。左门食客就是墨府笼络的人杰,通俗说,就是墨府豢养的打手。他父亲就是墨府的食客,因为这层关系,以及他本身察言观色的能力,所以他受贵子的青眼,有幸担任护卫一职。
“是又怎样?”樊驰隐隐觉得不妙。
赵刃心轻笑,笑意不明,“仆人的话,虽然巴结主上,但也有个限度。唯独一只脚在权贵门中,另一只脚却不能迈进去的武士,才能够做到你这种地步。”
仆人无姓,只有奴名,属于世家内部人;食客看似属于世家,但双方其实是雇佣关系。世家花钱养食客,食客为世家做事,仅此而已。如果食客表现出足够的能力,世家才会考虑接纳。
“你~!你~!”樊驰怒目而视,火气控制不住。
这种地步到底是哪种地步?奴颜婢膝,谄媚无度!这嘴真是毒辣!
“你还说错了一件事。”赵刃心接着说:“平民见官不一定要跪拜。所以...你的‘理当’,根本不成立。而你的贵子,应该只是领了一个散官官衔,无权无奉,更没有跪拜的必要。”
散官,相当于虚名。‘散’,就是松散,不入朝廷体质的意思。皇帝接见所谓才俊,总不能随意打发,必要赏赐物品,邀买人心,让才俊们觉得:圣上是认可自己的。散官就是很好的赏赐之物,什么都不需要,只是一个虚名。这样的散官,甚至连官印都没有,只在官册上记录两行文字。
“刁蛮无状!”墨贵子总算说了一句话。
赵刃心看着他,又问:“为何不回我话?”
“什么话?”樊驰办事不利,恼羞成怒。当看见贵子面无表情的神色,他便立刻住嘴,一言不发。
“还未请教!”赵刃心以最大的嗓音说道。尽管如此,但声音听上去是软绵绵。这软绵的话传到人的耳中,依旧充满着不畏强权的坚定。
这话是请教对方的名字,按照礼节,对方需要自我介绍一番。
墨贵子冷厉地盯着赵刃心,赵刃心再次喝道:“还未请教!”
不远处的马栏中,艳襟马配合着长嘶一声,漂亮的眼睛盯着三人。
墨贵子可以不理会,但世家注重礼节。从礼节上考虑,他必须回答。于是,他一字一顿道:“墨氏,墨...翰...宁!”
墨翰宁,感觉在哪听过。赵刃心思索片刻,便想起来,是在墨芊芊的武进宴上听到的,好像是墨芊芊的表哥。他想了想,说一句“告辞。”,就撇下正打算与赵刃心唇枪舌剑却无可奈何的主仆二人。
马夫刚打开马栏,艳襟马又兴奋起来,似乎知道赵刃心是它的主人。
“安静,安静!”马夫呵斥两声,艳襟马仍是兴奋。
正当马夫准备去拿马鞭,赵刃心说:“让我来试试。”
赵刃心走到艳襟马面前,人马对视一番,他说:“安静,待会儿就带你离开。”
马儿竟真地安静下来,只是一双眼睛闪动着。
他忍不住抚摸马儿的头,又用手捋着马儿柔顺的马鬃。最喜欢的还是马儿的眼睛,如同少女一般纯洁无暇。
马夫给赵刃心说着照顾艳襟马的注意事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过一会儿,马师傅走进来,身后跟着几位抱着书册的仆人,“马籍共两份。公子是要全部带走,还是在此备留一份?”
马籍准备两份,防止大火、水腐、天灾等不可抗力,导致马籍缺失。赵刃心买下马,那么可以将两份全部带走,也可以留一份在店铺中。在商行备留一份的好处在于,在必要的时候,商行还能继续为马儿提供服务。毕竟,这是专门养马、贩马的大商行,养马的能力仅比御马监次一等。
“两份都留下。”赵刃心说。他在武陵城也呆不了多久,拿着马籍也无处安放,不如就寄存在商行里。
“谢公子。”马师傅说完,吩咐仆人将马籍拿走。他也与赵刃心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是关于此马的性格、习惯等。
此商行不是一家商铺,而是由许多家专门养马、贩马的商铺联合组建,势力庞大。各州各郡,几乎都有该商行的商铺。赵刃心即便去其他州郡,当地的商铺也能提供相应服务。他们会去马籍存放的城中取走马籍,另行保管,如果艳襟马生病,马医就能依据马籍,做出最合适的诊治。
马儿毕竟是珍惜之物,一个商贾,一位权贵的手段远远无法将马行做大。单单是马儿的配种问题,就能让掌柜费尽脑汁。所以,成立一个跨州连郡的巨无霸马行,是市场的必然结果。
另一边,樊驰看见赵刃心牵马出来,谄媚道:“贵子且看着。此马顽劣非常,定叫这贱子吃苦头。”
樊驰本是领了墨翰宁的命令,去把马领出来,而后带着马去赵刃心家中,并警告赵刃心远离墨芊芊。谁想艳襟马极为狡猾,开始时表现得温顺,可当他准备翻身上马时,就被一蹄踢飞,他摔到地上,脸与地面摩擦,手脚也因此受伤。到现在,他的腹部还隐隐感受到那一记飞蹄的疼痛。
樊驰话才说话,赵刃心就稳稳翻身上马,马儿一点动作也无,随后赵刃心驾马离去。
“废物!”墨翰宁瞥了樊驰一眼,驾马去追赵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