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兰心的车厢是一队车厢中最大的,需要用八匹马拉动。光是驾御八匹马,就不是普通的御者可以胜任。马车的轴承,车轮,梁架......这些方方面面,都需要耗费大量的钱财。
车厢最里摆着一张雕花床,挂上红纱帐,右侧摆着古董架子,放满瓷器、玉器,左侧是梳妆台,造型精致,铜镜磨得光亮,照得人脸分外清楚。
车厢前方则是坐塌。平民家中只有床榻,既用来就寝,也用来宴客;富贵之家则专门放置坐榻,招待客人,另放置床榻,用于寝息。
墨兰心正侧卧在坐榻上,怀中抱着一只毛发蓬松、眼睛大而圆的可爱珍兽。
人们将飞禽走兽划分为妖兽、异兽、珍兽。妖兽就是妖物,能化出妖丹的兽类;异兽是体内不结妖丹,但拥有超常力量的野兽,百姓饲养的牲畜,就是通过异兽驯化得到;最后是珍兽,珍兽是稀有的异兽,比寻常的异兽聪明、稀有。
“可怜兮兮的。”墨兰心挠着珍兽的肚皮说:“它叫小毛球...小毛球,快向客人问礼。”
小毛球翻直身体,大眼睛仔细打量赵刃心,看模样古灵精怪的。它两只细短的前肢握在一起,朝赵刃心鞠躬,而后钻入赵刃心的怀中。
“小毛球的智慧,怕是不逊色于常人,只是不能言。”赵刃心惊讶道。
“是呢,它可聪明的。我小时候掉到井里,府中谁都找不到我,差点儿饿死,最后多亏了它。”墨兰心兴奋道。
小毛球与赵刃心玩过一阵后,墨兰心将它抱回,交到侍女手中,而后吩咐:“端上佳肴。”
不一会儿,侍女进入车厢中,手捧木质托盘,托盘中放着一个烤得焦黑的泥球。
闻着大泥球中散发的香叶,赵刃心迟疑问:“这是...叫花鸡?”
叫花,就是乞丐。乞丐无家可归,亦没有烹调器具,煮制食物时诸多不便,就有聪明的乞丐想到办法————将鸡清理干净后,包裹上荷叶,再用泥巴包裹,放在火上烤。最后煮熟,鸡的味道鲜美无比。于是,叫花鸡就成了一道特色菜肴。
墨兰心两手拄着下巴,兴致勃勃看着他,“不用客气,快些吃吧。”
他被她看得发毛,“墨姑娘不吃?”
墨兰心摇摇头,他便从衣囊中取出一把匕首,切开焦黑的泥土,挑开荷叶,鸡的香味更加浓郁。他用手帕擦拭匕首,再用匕首切开一条鸡腿食用。
入口一阵荷叶的香气,鸡肉的鲜味弥漫舌尖。肉质软滑,无一丝干涩之感。鸡的腹腔塞入五花八门的香料,经过烹调后,这些香料的味道便完全融入到鸡肉中。
还没吃几口,墨兰心兴奋道:“快告诉我,味道怎么样,有什么感受?”
“你没吃过?”赵刃心问。
她笑着没说话,侍女们也没有说话。片刻后,一旁的黛儿提醒:“贵者不食贱食。”
尊贵的人,不能食用低贱的食物。
墨兰心神色难明地看黛儿一眼,随即恢复那副天真可爱的表情,“快说,快说,到底是什么味道?”
“鸡的味道。”赵刃心不擅于描述美食。隐隐之中,他也不想多说。只觉得说这话后,美味的鸡肉也变得如同嚼蜡。尊贵的人,不能食用低贱的食物......
墨兰心嘟着嘴,“那荷叶呢,泥呢,都是什么味道,好吃吗?”
赵刃心拨开变得黑绿的荷叶,“荷叶不能吃的,泥也是。”
他想起来:在墨芊芊的武进宴会上,所有的菜肴都处理得非常彻底。厨工会给鸡去骨,给鱼剔除鱼刺,切成刚好一口的分量。料想在墨兰心的生活中,端上来的菜肴便是如此,没有不能食用的部分。
“既然不能吃,那为什么要放到一起烹制?”墨兰心惊讶道。看她的样子,这份惊讶不似假装。
“或许你该去问问厨工,他们会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赵刃心说着,收拾匕首,起身道:“多谢款待。时候也不早了,这便告辞。”
天色正晴,无云无风。赵刃心带着疑惑离开。他不明白,墨兰心单纯请他吃一顿叫花鸡?难道另有目的,那是什么目的?
车厢关上门,墨兰心笑容不减,透着危险的气息,“黛儿,方才可是说了不该说的话。”
黛儿跪坐着,头低在地上不敢说话,身体颤抖不止。
.......
“好俊的公子,尝尝老身的黄花糕。”一位老妪看着赵刃心,啧啧称赞。
老妪的篮子里,呈放着白中嵌黄的糕点,看品相就知道味道不差。“送你吃。”
“老奶的手艺妙,去酒楼里也是顶好的熟手。”赵刃心伸手去接糕点,闻了闻,只觉得味道清香宜人。“老奶在此做什么?”
老妪摆弄着篮子内侧的黄枳花,“悄悄告诉你,这花儿就是糕点的秘方。这里的黄枳花长开了,老身就想着多摘些。”
赵刃心小口慢嚼,观察着老妪,迟疑道:“您看着不像墨府的仆人。”
老妪仿佛想到伤心事,露出愁苦之容,“老伴死了,儿死了,儿媳妇死了,就剩一个孙儿。那孙儿在建宁卫当值,老身因墨家的怜悯,此次随队伍去建宁卫,见我那孙儿。”
赵刃心心想,难怪如此衰老还愿意出远门。子嗣传承可是大事。老妪前往建宁卫,八成是让孙儿回乡。
建宁卫军法如山,入卫后按例是要强制经历八年的兵役,违者依法当斩。八年后,武士可以退伍,也可以留在卫军,优异者会被卫军挽留,授予武将官职。但其中有一个特例:如果该武士家中剧变,变成唯一的子嗣,那么卫将军能够酌情特批退伍。
“子嗣传承的事,老身也看淡了。”老妪说:“我大儿夭折,二儿子早死,如今三子也亡故,这就是命。如果祖宗愿意保佑,孙儿自然无恙,如果已定了命,孙儿死就死罢。”
“那老奶此次是...”赵刃心想问的是,那老妪为何还要去建宁卫?
老妪淡然道:“前些日子,一个算命的说我近日有难,必然身死。老身想着,死之前也该见孙儿一面,交代后事。”
看着慈祥的老妪,赵刃心心中恼怒这算命的胡言乱语,面上不变。他折一段树枝,用剑削成一个发簪,送给老妪说:“我不久后也也是道士。这当小辈送你保平安的簪子。有了它,老奶肯定平安无恙。”
他抬起头,忽然看见林子的另一头,正有一位女剑客。因为距离远,加上林木遮盖,看不清女剑客在做什么。
“那是谁?”赵刃心问。
老妪笑着说:“是个外冷内善的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