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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蓝小绵摇摇头,但始终没敢像平时那样爬上高凳一屁股坐下。她只是站在夏初言的身侧,显得很乖巧,她安静而认真地听他给姨妈展示设计出的几种备选方案。

姨妈似乎很喜欢雏菊的方案,但是蓝小绵看出夏初言更喜欢马蹄莲。于是在姨妈一意孤行拍板之前,她凑到姨妈旁边,连撒娇带耍赖,说了一大堆理由说服姨妈选择了马蹄莲。

蓝小绵觉得,如果让夏初言画他不喜欢的内容,他一定会不开心。她只想让他可以开心地做他喜欢的事情。

夏初言黑白线稿上的马蹄莲恬静而高贵,这是蓝小绵第一次见到马蹄莲的样子。离开姨妈的咖啡屋后,蓝小绵去花店买了真正的马蹄莲,她把它们带回家插在盛满清水的玻璃瓶里,放在鱼缸旁。

尽管被在厨房做饭的妈妈骂浪费钱,蓝小绵还是觉得这束马蹄莲好像给整个屋子都带来了阳光,明亮而温暖。就连鱼缸里的红尾金鱼,也被这抹阳光色泽吸引,瞪大它的眼睛吐着泡泡。

为了应付下午的小测验,蓝小绵趁着午休时间跑到与教学楼接攘的二层平台上背诵历史知识点。

她把从施泽那里复印来的厚厚笔记捂在胸口上,沿着红地砖的边线慢慢来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词。一步一步走到靠在栏杆上的监工面前,问他为什么不去午睡偏要来监视她?

施泽晃了晃手中的课本,说我也要温书啊。

“那你干嘛不去自习室或者教室,非跑到这里来温书!”

施泽的笑容挂上了几分无奈,最初在这个平台上温书的只有他自己,后来被她发现了,她就以这里空气好光线好为理由跟了过来。

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施泽突然叫住了蓝小绵,“喂——明年你真的想报考美术学院吗?”

蓝小绵微微一怔,她还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现在对于素描彩绘的狂热并不是源于自己的兴趣或者追求,只是因为这些是夏初言的兴趣和追求。

微微扬起头,蓝小绵试图伸出手掌去遮挡日光,但光线仍然从她的指缝间流淌下来。指尖被日光晕染成了马蹄莲的颜色,蓝小绵自言自语——那样是不是就能离得更近一些?

“你说什么?”

“没什么。”蓝小绵冲施泽笑笑,然后继续踱着小步背书。

在她走到平台另一端的时候,似乎听到施泽说了句话,但他说得很轻,距离又远,蓝小绵并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于是回头问他。

施泽也只笑着摇摇头,不肯重复。

并不是所有的秘密都可以分享,哪怕对方是最要好的死党。不是不愿分享,而是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指尖流淌过的色泽}

咖啡屋的壁画工程要比想象中繁琐得多,仅仅是铅底打稿就耗费了将近一周的时间。

蓝小绵每次路过咖啡屋的时候,透过宽大的玻璃窗,都能看到夏初言卷起袖子坐在梯子顶端在墙壁上打线稿,而在下面仰着头扶着梯子的人——是苏卿卿。

不知道从哪个环节开始,苏卿卿加入了夏初言的工作小组,两个人合力绘制了整面墙壁的马蹄莲。站在街对面,站在夕阳投下的树影中,蓝小绵也只能遥遥地望着对街玻璃窗后那两个人相互调闹的样子,然后低着头匆匆走过,如果回家晚了又会被妈妈念叨许久。

可是等蓝小绵终于鼓足勇气出现在夏初言和苏卿卿面前时,那映入眼帘的满墙壁的淡黄色马蹄莲让她语塞了很久……

明明……明明他答应过她会是蓝色的!应该是蓝色的马蹄莲才对!为什么会是黄色的?

蓝小绵很镇定地指着墙壁,问夏初言为什么没有画蓝色马蹄莲。她想,或许他能给出个让她不生气的理由,诸如是她姨妈坚持要黄色马蹄莲之类让他无法抗拒的原因。

可是夏初言却好像完全忘记跟她约定过的蓝色马蹄莲一样,语气轻松地告诉她,这种颜色会映衬着整个空间明亮起来,可以烘托出恬静的气氛和优雅的格调……

夏初言每说一个字,蓝小绵的失望便多一分。等到他陈述完全部的理由,蓝小绵也掂清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她以为与对方定下的约定,却被对方当做耳旁风。她终于明白,原来自己在夏初言的心里就是个零。

蓝小绵很没骨气地哭了,然后开始大声指责他画错了颜色,大声批评他选择了最难看的颜色……她不顾一切地跟他大吵大闹,像是想要把心里所有的不痛快全部宣泄出来,不管这些不痛快是因为夏初言用错了颜色还是因为嫉妒苏卿卿和夏初言的背影看起来如此般配。

这个下午,她放任自己做个小无赖。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夏初言不知所措,倒是苏卿卿赶忙跑来把他推离了事故发生地,然后拿了纸巾安抚蓝小绵的情绪。

半个多小时的静坐让蓝小绵恢复了平静,她开始向外张望,想看看夏初言是不是已经回来了。

可是小街上并没有夏初言的影子,于是她只好把视线转回来,无所事事地看着苏卿卿一笔一笔地往墙壁上涂抹着温暖的淡黄色。

“你,要不要来试试上色?”苏卿卿突然问蓝小绵。

蓝小绵接过苏卿卿递过来的画笔,蘸上调好的油漆,小心翼翼地按照夏初言打好的轮廓往上填涂颜色。色彩自笔尖下流出,就像是阳光从手指尖淌过,蓝小绵感觉到了缔造生命的喜悦,她仿佛听到了墙壁上一朵朵盛开马蹄莲轻柔的呼吸声。

太阳的颜色,是这个夏季里最耀眼的色泽。

{蝉声止,夏日终}

夏初言的壁画完成了,淡雅的马蹄莲制造出了阳光的韵味,姨妈非常满意,给了夏初言丰厚的报酬。

自从那日争吵过后,蓝小绵再也没有去过咖啡屋,也再没见过夏初言。

终有分别之日,蓝小绵只不过擅自把时限往前提了几日。她知道自己已经悄悄地喜欢上了那个干净得像天空一样清澈的夏初言,她知道自己多看他一眼,便会多陷入几分。

在这个无人拯救的深渊中,她不舍得自己陷入太深。

在夏初言走后,蓝小绵再次到咖啡屋的时候,姨妈拿出来一个纸盒子给她,说是夏初言留给她的礼物。蓝小绵打开盒子,薄薄的湿润覆盖了眼底,同时她唇边也泛起了柔软的浅笑。

在盒子里放着一只马克杯,马克杯上有一支手工绘制的蓝色马蹄莲。

一场雨过后天气有了凉意,聒噪的蝉声也消失了,今年的夏季结束了。可是关于夏天的漫长的暗恋,却无开始也无结局,始终在小镇中重复。

梦里蔷薇爬满墙

{谁的寂寞蔓延成海}

开学前,冷气十足的麦当劳惯例般地变成了补作业党的根据地。

莫楠像看怪物一样盯着邹纪,蘸了番茄酱的薯条啪嗒一下就掉在了英语练习册上,坐在对面的邹纪急忙拽纸巾帮她去擦,一面念叨着她毛手毛脚吃个东西都掉满地渣。

“你真的答应跟何烨那小白脸交往了?”

“什么小白脸!你就不能留点口德吗!”邹纪皱起眉埋怨道,“我和他初中就一个班,高中又在同一个班,变成这样也是顺理成章的吧。”

“谁让他长得白白净净啊不是小白脸是什么……”莫楠咬着吸管嘟嘟囔囔,但随即就恢复了轻松愉快的语气,“恭喜你啊,成功摆脱懵懂少女行列了。”

可实际上,莫楠一点也不开心,现在她正把吸管当做勾引走邹纪的何烨一样使劲咬,真讨厌啊!周围的朋友都双宿双栖了,现在就连最后的同盟者邹纪都被俘虏走了,剩下她这个孤家寡人多寂寞啊!

似乎是看出了莫楠的怨念,邹纪笑嘻嘻地塞了根薯条到她嘴里,安慰她:“别担心啦,就算我跟何烨在一起了,以后情人节和总攻节我还是跟你一起过,到时候我绝对会毫不犹豫抛弃他的!”

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莫楠也只能慢吞吞嚼着薯条点头,拆散情侣这种事情是11月11日总攻节那天该做的事情,如果现在八月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下做这种事情说不定会被天打雷劈吧?

其实除了怨念外,莫楠还有一丝后悔,她后悔当初没有再果断一点彻底断绝后患——何烨喜欢邹纪这件事情,她早就知道了,并且她还暗地里使过绊。

当初何烨曾从她这里旁敲侧击,试图曲线救国先行试探邹纪,对于他这种没骨气连表白都不敢直接去的男生,莫楠格外看不上眼,所以决定无论如何不能让邹纪跟了这种窝囊废!于是她就中间捣鬼,装模作样弄虚作假一番然后告诉何烨说邹纪对他没兴趣。结果她就使这么一个小小的坏,何烨就缩回乌龟壳偃旗息鼓再无动静,由此也让莫楠更加坚信自己决定的英明正确——何烨是个不值得邹纪托付的胆小鬼!

没想到,她阻止得了一时,还是没能阻止到底,何烨还是趁着她疏忽的时候得手了,虽然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有了表白的勇气……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虽然何烨突然搭错神经对邹纪表白了,但莫楠相信他骨子里怯懦的性格还是一如既往。

可是……

莫楠看着邹纪洋溢着幸福快乐的笑容,暗自叹了口气心想就这么算了吧,能让邹纪露出这么幸福的表情,那小子看来还不是一点用没有。

{灯泡君自行退散}

莫楠终于身体力行体会了一把身为白炽灯泡的尴尬,虽然在学校里邹纪和何烨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地亲近,但每当那俩人目光相碰时不约而同相视一笑迸射出的粉红泡泡也足够把她活埋了,每到这个时候她都恨不得自己立刻穿越消失跟墙壁合体!

这样纠结了好久,经历了无数灯泡修行后莫楠终究还是没能熬过这一关,决定主动远离邹纪给他俩创造机会和环境。无缘无故的远离必定会让邹纪疑心,所以莫楠想出了个绝对无须解释的万全办法——复制粘贴邹纪的模式,重色轻友人之常情她相信邹纪会理解的。

至于合作伙伴,莫楠找到了许安言。在说清楚自己的意图后,如她预料般,许安言很痛快地同意了。且不说他俩同桌一年的交情,但凭许安言远近闻名花花公子的名声,她就知道他断然不会拒绝自己的请求,一般来说万花丛中过的人都会习惯性惜花,所以许安言是不会轻易拒绝帮助女生的。

然后这个消息在年级里传开:花花公子许安言又分手了,并且闪电觅得莫楠做替补。

莫楠觉得自己大概永远也不会忘记邹纪听说这件事情后着急忙慌来找自己的样子,她从邹纪眼睛里看到了满满溢溢的担心,她听见她气急败坏地让自己解释那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就是我跟他好上了。”

“他有多花心你又不是不知道!去年一年就换了十个女朋友,那样的烂人你还……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说着邹纪伸手去摸莫楠的额头,“体温挺正常的啊,我还以为你被烧空了脑子。”

莫楠推开邹纪的手,“他之前很花心,是因为跟他交往的不是我。”

顺水推舟,莫楠把自己伪装成了那些没脑子的自以为是花心少爷终结者的纯情女,反正她和许安言这是逢场作戏,那么就干脆再戏剧一点吧!看着邹纪因为自己这句话而猛做深呼吸的样子,她差点憋笑到内伤,事情还是挺有趣的嘛~至少邹纪在担心自己。

莫楠无法否认,当她看见邹纪这样坚决反对苦口婆心劝她迷途知返时的样子,突然觉得得到了莫大的安慰,好像她策划这场戏剧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就是想让她担心,就是想重新夺回她的注意力。

此时此刻,莫楠心底竟然涌起一种类似于报复后的快感,虽然她也不知道是在报复谁。

{狗血的不止是剧本}

不得不说,许安言的确经验丰富,他总是能在恰到好处的时候插入邹纪和何烨的粉红泡泡中带走莫楠,带她逃离沉重的粉红泡泡灾难。因此尽管她看得懂邹纪眼底对他的厌恶,但还是假装你侬我侬地义无反顾跟他走。

而每次这个时候,许安言也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好像在玩什么有趣的游戏。莫楠问他的时候,他摸着下巴贼笑着反问“难道你不觉得每次我拉你出来,邹纪看我的眼神都好像我是婚礼现场抢新娘的恶棍吗”,当时莫楠噗的一声就笑出来,被这个笑话逗得没心没肺大笑了好久。

但慢慢地,许安言好像厌倦了这种游戏,甚至好几次熟视无睹地从她们身边走过,也不肯再伸出援手。不得已,莫楠只好偷偷问他怎么了,为什么……

谁料她还没质问完,就被许安言打断了,他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问她:“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

被他突然正经起来的样子吓了一跳,莫楠一时间想不出该如何回答,因此愣住了。

见她这样,许安言眯起眼睛打量了她一会儿,紧接着靠近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难道你也喜欢何烨那个小白脸?”

哈?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莫楠张口就要否认,但她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许安言就摆出一副“我明白我懂”的样子拍着她的肩膀说“你放心吧,这件事情我帮你搞定!”

莫楠立即追问他要帮自己搞定什么,但许安言只是贼兮兮地笑,不肯透露半句说是要给她惊喜。

这样信誓旦旦的保证让莫楠右眼跳了整整一下午,他到底是想让她放心什么啊!

事实证明,莫楠那个时候右眼狂跳并不是神经抽筋,灾难真的来临了——许安言竟然跑去勾引邹纪!

虽然邹纪语无伦次没说明白完整经过,但从她气得发抖的样子来看,也不难猜出许安言那个混蛋究竟对她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情,于是莫楠当时就火了,跳起来冲出去就去找许安言拼命。

莫楠冲到操场上果然看见许安言在那里打篮球,她冲过去一句话不说扬手就要扇他,但挥到一半的右手却被他拦下来紧紧握住,紧跟着他竟然把她推倒了篮球架柱子上,没等她反抗就低头吻了下去。

虽然只是嘴唇轻轻一碰,但莫楠的脑子轰地就炸了,大脑一片空白早就忘记了挣扎。

见她冷静下来,许安言才放开她,“是邹纪告诉你了吧?我是为了你才那样做的,她跟何烨分手后,你就可以趁虚而入了,你不是喜欢何烨么。”说着他冷哼了一声,“哼我好心帮你,你别那么不识好人心!”

有的时候,生活总是比小说还要狗血。

莫楠面如死灰地靠在篮球架上,不是为了那个让她措手不及的亲吻,而是她错过许安言的肩膀看见了他身后的邹纪。只是看着她的眼睛,莫楠就知道她一定听见了刚才许安言的鬼话,并且……她相信了。

其实邹纪只是见她气势汹汹地冲了出来,因为担心她才紧跟着追了出来,没想到竟然见到了这一幕,听到了这番话。

{姐妹情止于他?}

莫楠害怕了,她真的害怕了,因为邹纪相信了许安言的话。

当时许安言并不知道邹纪就在自己身后,仍然不肯罢休地追问她“总之你是不是不愿意邹纪和何烨在一起?”

没错,她的确不愿意看见邹纪和何烨在一起,所以慌乱之下她什么都没想就诚实地点了头,紧接着她就看见了对面邹纪更加悲愤绝望的眼神。不,事情不是这样子的!她不愿意看到他们在一起并不是因为她喜欢何烨啊!而是因为她讨厌多个人插进她和邹纪中间,甚至变得比自己还要跟邹纪更亲密!

但是她点头的那个动作已经把什么都毁了,那个动作在邹纪看来就等于她亲口承认了许安言的话,也包括之前所有的那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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