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浑浑噩噩回到病房，林悦还坐在病床上，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
仔细的看，会发现，她那双眼空灵无光，像是掏光了希望。
可怜的孩子……
她才八岁啊！
陆寻双不知不觉双眼迷蒙，可在小悦面前，她绝对不能哭。
医生没有告诉小悦，或许她只是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如从前，医治的道路越来越艰难。
深吸了一口气，她手背蹭着眼角看着别处，感觉恢复如常才走进了门，“小悦，看什么呢？”
“尖刺大大，看落叶。”她声音很细，如同拥抱万物般抬起了手，指缝间，是漏进来的阳光。
她弯曲手指，却不能将它擒在手心。
“落叶有什么好看的？”陆寻双靠过去，很想将她纤瘦的身板拥入怀中，但很好克制住了。
“尖刺大大，有一天，我能被您画在漫画里吗？”
她所问非所答，回过头来，脸上已带着淡淡的笑容，那笑容，仿佛随时都会随着光影消融。
“好。”
陆寻双回以一笑，手掌贴着她的脸，“咱们小悦在漫画里一定是最美的孩子。”
“嗯。”
林悦点了点头，放肆笑了，露出一排皓白的牙。
陆寻双不易察觉地皱眉，忍着泪水决堤的冲动，哑着声调道，“小悦，你好好休息，姐姐过两天再来看你。”
说完，她豁然抽回了手，转身出了门，带上门把的瞬间，她似乎需要找一处支撑点，紧靠着门板， 眼泪再也留不住，滑过了脸颊。
为什么要遇到她？
一场绑架，她意料之外的接触到这么个孩子……
或许身边太多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哪里能够想象到，一个孩子从落地的那一刻起就没有一分钟安宁的日子。
林悦的身世凄惨，老天为什么还要让她重病缠身？
毫无血缘关系，她却痛到撕心裂肺。
没有任何声音，她踉踉跄跄离去，双眼模糊了视线，却不料在走廊拐角撞到了人。
“抱歉。”
她连头也没抬，错开步子像行尸走肉。
“寻双。”
熟悉的低沉声线在耳畔，一双强有力的手钳住了她肩膀，“怎么了？”
她掀起眼皮，泪水如虹，让人心疼。
“少容？”
她瘪着嘴角，望着他，望着，望着，猛地扑到了他怀里。
突如其来的拥抱，戚少容展开双手，不知所措，却听她嚎啕，“怎么办？小悦怎么办？医生说……医生说她，她恐怕没多少天的日子……刚刚才有收容家庭来，她原本可以拥有……”
她哽咽到泣不成声，戚少容的手缓缓落在她背上，他也是深夜到过急诊室的人，世间离别全见过，对于林悦的病危通知，并没有那么伤感。
“我开的是医院，我不是华佗。”他轻捏着她肩膀，语气沉重，“她的病很痛苦，每天都得抽血样，一个星期两次化疗，不会用任何的麻药，常人很难想象的痛苦。”
她的身体在颤抖，紧攥着他的衣袖发泄，他的声音缓缓潺潺如流水，“就如同开颅手术，只会麻痹痛感神经，患者在做开颅手术的时候，会清晰感觉到有电锯据开颅盖骨，医生还会触碰患者颅内，让患者感知。”
“生病是无法避免的，每一种病，医生会竭尽全力去死神手里抢来，但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幸运，只有生病的人，才会体会到病童带来的痛苦。”
渐渐地，她哭累了，唇瓣颤抖着，问道，“你是想……想告诉我，她死去，会是一种解脱吗？”
“如果有一天，我卧病在床，医者不能自医，我会希望能安乐。”戚少容笑说着，揉着她的发丝，“不过，你要好好活着。”
“说什么傻话！”
陆寻双瞪了她一眼，抽了抽鼻子。
“我还想陪着你到白头，怎么会死死？”戚少容拉着她的手，五指交叉，“要不要去办公室坐坐？”
“ 不用了，抱抱就好。”陆寻双贴着他，像猫一样在他胸膛蹭着。
“好。”
戚少容揽着她的腰，两人就站在走廊拐角，不少护士走来都不免多看两眼，无不是羡慕的目光。
“好了，我没事了。”陆寻双擦干了眼泪站直了身，露出了笑容，“不管怎样，只要小悦这一生有快乐的日子我就满足了。”
答应小悦的，她一定会办到，将她画进漫画里。
戚少容看着离去，嘴角勾起来，他这媳妇儿，不仅人好看，心也善。
时间，流逝无痕。
林悦再次往门口看时，慈眉善目的乔家夫妻俩。
“小悦，我们来接你回家。”
住在医院里始终是清冷，接回家里，至少会热闹一些，另一点，他们不想欠戚家太多人情。
小悦没说话，默默地下了床，穿上拖鞋披上了外套，慢条斯理地在乔母的搀扶下离开了病房。
此时，一栋住宅楼的对面，七八岁的女孩挑染蓝色发丝，束起马尾，穿着拼接的牛仔衣，眼神锐利地盯着望远镜的镜头。
镜头里，恰好可以看到接到上的一切。
被带走的林悦走着走着，忽然脚步一顿，不自觉地往大楼的方向望去，那里似乎有一双眼睛，收录了她一举一动。
对面大楼的人瞳孔骤紧，几乎是林悦看来的瞬间，侧了身躲在墙角。
“小悦，你看什么呢？”
随着她的停滞，乔母也跟着驻步，顺着她目光看去，什么也没有。
林悦依旧沉默，回过头继续往前走，眼神空洞，毫无生气。
“小悦，中午想吃什么？”乔母不死心问道。
“什么都可以。”
回答有气无力，甚至夹着淡淡的失落，她一步步走，漫长的街道，终于走到了尽头。
“小悦真乖。”乔母笑着，大手在她头顶揉着，由衷地喜欢小悦，三人一并走进了小区。
废弃的大楼里，女孩这才从阴影中露出了稚嫩面容，环抱双手冷冷地看了望远镜一眼，三人背影消失在眼前，她嘴里的口香糖嚼了半个多消失没了味道，“呸”地一声吐在了满是尘土的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