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袁瑾刷完卡下到站台，地铁正好呼啸而来。
清晨人比较少，袁瑾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离到站还早，她便倚靠着坐椅闭眼假寐起来。
地铁开出一段时间，有老人、小孩陆续上车，人来人往，周围渐渐有了稀疏人声。
在这热闹的氛围里，起初发出了一个不起眼的重物落地声，随着一个女生尖叫，大家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了过去。
周围人声突然嘈杂了起来。
“救命！”不远处传来了一个少女撕心裂肺的哭喊，“有没有医生，谁能来救救我爷爷啊！”
这句话犹如一块巨石入水，掀起了群众的一片波澜。
袁瑾突地睁开了眼，眼里闪烁着微光，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看到的却是一堵人墙。
这两个车厢的大部分人们都聚集在那个女生和她的爷爷身边。
袁瑾转而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手上有拿惯了手术刀磨下的茧子，这曾经是一双治病救人的手。
她慢慢地将手握成一个拳头，紧紧攥着，身子刚有往前倾的苗头就被压制住。
袁瑾坐在原位，再没有动作，忍耐地抿紧双唇。
她的周围此时已空出一片，大家一拥而上，将女生和她的爷爷里三层外三层包围着，外层的人还伸长脖子踮着脚尖，迫切地想要察看里面的情形。
只有这边的袁瑾如老僧入定般地坐着，缓缓阖上双眼。
鼻翼翕动，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才把心中强烈的念头压下去一点。
“呜呜呜……救命啊！”那边的女生连哭带喊，一声高过一声，隐隐如杜鹃啼血。
“求求你们救救我爷爷，这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女生喊到后来声音渐渐有些沙哑。
“有没有医生啊……”
“护士呢？”
不仅是女孩的啼哭让人感到有些不忍，这种亲人突发疾病的现状也是每个家有老人的人不愿看到的。
袁瑾突地睁开眼，定定地注视着天花板，慢慢的，地铁的灯光似乎摇晃模糊起来，变成了遥远时空的那盏小桔灯。
记得那天她刚拿到医学院录取通知书，温暖的灯光下，哥哥拿着录取通知书看了一遍又一遍，末了意犹未尽地放下，摸着她的头发笑道：“小瑾以后也可以治病救人了，哥哥真为你感到骄傲！”
那时哥哥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自豪……只为了她。
袁瑾突地站了起来，朝人群中走去，那一瞬恍惚已成过往：“请让开一下，我是医生。”
群众听到有医生来到，纷纷自发地避让，腾出一条路来。
袁瑾面前的障碍消失，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
女生脸上挂着两道泪痕，眼睛已哭得肿起，此时带着希冀看向袁瑾。
倒地的那名老人平躺在地上，已经不省人事，呼吸鼾声沉重，周围是一片呕吐物。
只一眼，袁瑾就判断出了病情。
“麻烦往外走走，我需要一定的空间救治病人。”袁瑾一边掏出手帕，一边朝周围人下达命令。
包围圈的直径扩大了一些，袁瑾快步来到老人身边，将老人头偏向一侧，抬起他的下颌，用手帕伸入老人口腔清理着呕吐物。
“据我判断，你的爷爷是突发性脑溢血。他平常血压多高？”
袁瑾一面问着女生，一面用手指触摸着颈动脉感受心跳。
也许是袁瑾雷厉的举止给人以安心的力量，女生愣了愣，很快情绪激动起来：“对，我爷爷有高血压，好像是145，92，医生姐姐，拜托你救活我的爷爷！”
袁瑾点头，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病患已经心跳停止了。
好在时间不长，她立即决定做胸外心脏按压。
两指确定按压区，一只手掌紧贴胸骨，将另一只手掌根压在这只手的手背上，五指交叉，开始循环按压。
旁边的女生屏着呼吸，脸上布满了忧色。
地铁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车门打开，车厢却格外安静。
对女生来说，安静得可怕，她甚至感觉死神已悄然来到。
接着她听到了一个像是上帝降下来的福音：“你的爷爷已经恢复自主心跳了。”
袁瑾的声音仍似不食人间烟火般清冷，但在这一刻，在女生的心中，她就像赶走了死神的天使。
“谢谢姐姐，谢谢！”女生流下了感激的泪花，不住鞠着躬，煞白的脸上这才略微有了点血色。
“没事。”袁瑾嘴角微微勾起点笑意。
“120来了！”
群众中有人惊喜地呼喊，有几名医生和护士出现在了地铁口，原来刚才已经有热心乘客拨打了急救电话。
袁瑾让开，在医护人员将老人抬上担架时，她上前对其中一名医生说道：“您好，我刚刚给病人做胸外心脏按压。
我推测病人是高血压加上季节交替诱发的脑溢血，有可能有脑水肿，还未脱离生命危险。”
“啊太好了，非常感谢您的帮忙。”那名医生有些意外地铁里有医生，看着袁瑾的眼神中多了一丝赞赏。
旁边的女生又向袁瑾道了几声谢，便急匆匆跟着医护人员走了。
袁瑾站在原地，一直注视着他们离开。
当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袁瑾才回过神来，发现地铁内外响起了一片掌声。
有这两个车厢里的，还有站台上的围观群众，他们都目睹了袁瑾对于老人伸出的援助之手。
“医生小姐，你太棒了！”有年轻人鼓掌。
“天底下就需要你这样的好医生！”有老年人说道。
还有的人脸上带着赞赏，拿着手机咔嚓咔嚓拍着照。
赞许之语扑面而来，袁瑾笑了笑，淡然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鼓掌声持续了好一阵子，直到地铁重新开动，才渐渐停歇。
车厢里的喧哗声小了下去，袁瑾静静地坐着，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颤抖。
刚刚抢救成功的淡淡喜悦一瞬褪去。
只是一次普通的心脏按压，她就已经承担不了这种压力，若要上手术台拿起手术刀，手依然颤抖该怎么办？
袁瑾露出了一丝苦笑。
哥哥，我这辈子怕是再也做不了你的骄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