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动物园里盘桓了大约一个多星期,走遍了整个园区。一直以来,我们都是在赶路、休息、再赶路、再休息的状态中,从来没有足够的时间停下来去仔细探索一下这个世界的真实变化,现在,这个情况改变了。
动物园内的这次探索带给我们的是对现在这个世界的一个全新的认识。植物、动物、昆虫等等等等,几乎所有的生命都在迸发出强烈的生命力,巨大的变异与进化让这个世界变得陌生,那些遗留下来的荒凉城市,使我们深刻的理解到:人类几百万年的历史已经完全的过去了,能不能在这个愈加蛮荒的世界中创造出新的历史,还是个未知数。
这一个星期里,我们经历了多次的战斗,也收获了许多新的材料与物品。姐姐的两把刀在与一头变异大象的争斗中寿终正寝,幸运的是这只大象的象牙在自洽之后形成的新的神奇物品对于姐姐来说很是适合。它们缩小,变薄,在我的意志干涉下转变为一对血红色的弯刀,带有穿刺和阻止愈合的效果。姐姐用大象皮做了刀鞘,爱不释手,几乎每天都把它们背在身上。不过看上去确实很英武,在后续的几次战斗中,它们表现出了相当强大的效果。在这几天中,我们曾远远的观察过水泽市的幸存者们。不得不说,人类的适应性还是很强大的。他们数十人组合成一个组织,以一个或者几个能力者为核心,在夹缝中顽强的生存着。
近乎末日的突变摧毁了人类社会的一切秩序,在新的秩序建立的过程中,人性被放大到了极点。我们见到了坚强与牺牲,见到了奉献与合作,而更多的则是内斗与厮杀、暴力与奴役。
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暴食、色欲,七宗罪在末日的人类社会中被展现的淋漓尽致,美德与牺牲在角落中如同风中的火苗,摇摇欲坠,却又从未熄灭。我们没有插手他们的生活,也不想去插手。依照我们的力量,当然可以一举将这些人压服,但那有如何?我们有着自己的目标,我们不可能在这个小城里面定居,即使我们统治了这个城市,在我们离开之后带来的只会是更加强烈的暴乱。
战争是人类永恒的乐章,而和平只存在于战争之后的武力平衡。人类社会与知识的继续发展,只能是某个组织或者某个人在获得了更高一层的力量之后才可能实现了。而那显然不会是我们。
一周的日子过得飞快,期间我们曾试图探查鸦群筑巢的水泽湖与丧尸集中的城市中心,但是它们太多了,那是目前的我们无法战胜的数量级。在数次攻击又数次灰头土脸的撤退之后,我们不得不放弃这一想法,我们该继续省城的旅行了。
启程之前,我们偷偷的见了李丽和小花一次,他们过的还算不错。小花的进化一直在进行,只是正在逐渐放缓,显然它本身的生命层次很快就要到天花板了。李丽觉醒了风的力量,更加的迅捷,甚至能够靠着一件外套从7、8层楼上滑翔下来。这一人一狗的组合在这个城市里也算得上是一股比较强的力量了,只要自己不作死,慢慢的总会发展起来。
作别小花和李丽之后,我们开始了计划中的旅程。我继续开车拉着我们放在表面的那些补给,姐姐骑上大白,后面跟着大白的两个妃子,是的,它们是在我们出发的时候被大白从马群中勾引出来的两匹漂亮的母马。原本大白统治的马群已经自动推举出了新的王,显然大白很是看不起那家伙,于是把原本它的媳妇也从中带了出来。不过也好,马匹的行动显然比一辆大越野更加灵活隐蔽,更适合一些探查之类的工作。
高速公路上的旅程是枯燥的,一路过去都是清路、驾驶、休息与打丧尸,单调而重复,但也很安全。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灵感总是隐隐有着不安,越是离开水泽市越是明显。隐约中,我似乎感觉到一个巨大的危险将会出现在我们的前方。许久不见的噩梦也在逐渐回归,但那多是一些不明所以的色彩和声音,模糊、晦涩、扭曲,我无法从中获得清晰的讯息,像是鹿城时那样清晰的预兆再也没有出现过。
虽然那些支离破碎的梦境让人摸不到头脑,但是它们总是带给我一种强烈的感觉,那是死亡的味道。我看着策马狂奔的姐姐,满面的笑容非但没能让我觉得安心,反而加剧了我的担忧,这可是从来没有过得情况。
半个月之后,我们的目的地—石门近在眼前。
作为一省之首,石门并不是一个优美的城市。工业城市的特色在石门表现的淋漓尽致,城市的西区一眼望去矗立的全都是高高矮矮的烟囱。尽管近几年国家一直号召节能减排,减少污染企业的排放,但是作为一个省内牵涉着巨大利益的支柱产业,这些工厂的搬迁一直是个老大难的问题。当然现在不需要为难了,原本遮天蔽日的浓烟不见一丝踪影,倒是真的回归自然了。
我们在城市的边缘找了一个小村子停了下来,一个还算宽敞的小院成为了我们此次的落脚点。说是村子,实际上也已经没有耕地了。城市化的剧烈扩张、外来人口的大量涌入和拆迁的利益诱惑使得原本平静的乡村迅速的转变成混乱而富有活力的城乡结合部。我们走在坑洼不平的道路上,两侧是高高矮矮、奇形怪状的各种小楼。类似而又各不相同的材质、同样廉价而又风格不同的外表,整条街道就像是小孩过家家时七拼八凑起来的一样。
村子很小也很大。村子本身只有前后三条街道,但沿着出村的柏油路一路向城里过去的方向,零零碎碎的临街建筑一直铺到了尽头,直至与城市融合到一起。我们只在村子内部转了一圈,什么都没有。没有食物、没有饮水、没有油料,连个游荡的丧尸都没看到。到处都可以见到明显的热武器的战斗痕迹,临街的建筑上到处都是弹孔,还有几间房屋被炸塌,看上去是手榴弹的效果。
“清扫的很干净么。看起来是成建制的武装集团,武警?还是部队的?”姐姐翻检着库房里包装好的衣物,随口说道。
“看来石门的武装力量完整的保存下来了,就是不知道现在做主的是武装力量还是市政府。”我捡起一盒子被遗漏的电池塞进口袋。“还是按照前面说的先观察一下,看看这边的管理风格,再想办法混进去打听一下外面的情况。”
“嗯,行。”姐姐回答,“唉,你说这边被清理的丧尸都去哪了?都转了大半个村了也没看见一条尸体。总不能全都被拖走做研究了?也太多了。”我耸了耸肩,也很是好奇。
我们的疑问在十几分钟之后得到了解答,当然这绝对不是一个令人感到舒适的答案。在村子的北面,一片开阔的平地上,我们找到了所有失踪的丧尸与尸体。大概有几千还是几万具尸体堆积在一起,具体的数量在这里显得有些苍白,那是一个高5米多,直径将近二十米的尸丘。所有的丧尸与牺牲者混杂在一起,然后,人们放了一把大火。
我们站在广场边缘,眼前的一切让人久久无言。虽然一路走来,我们经历了许许多多的战斗。我们面对过成群的丧尸与遮天蔽日的鸦群,也曾与具有着各式各样诡异能力的变异生物交锋,但从未有过今天这样的伤感。无尽的悲凉在我们的心头萦绕,深深的将眼前的场景刻画上去。
我抬起右手,缠绕在我腰部的蛇骨滑到手心,自动舒展开,然后锁死。白骨的法杖斜斜的握在手中,尾尖点在地上。我拖着蛇杖沿着尸丘的边缘缓缓走动,力量通过杖尖流入地下,最终完成了一个闭合的圆。我与姐姐对视了一下,默哀,三鞠躬。我默默的念到:“ashes to ashes,and dust to dust;in the sure and certain hope of the resurrection unto eternal life。”力量引动,高高的尸丘化为灰烬,悄悄的落在地上,与泥土紧紧相连。之后或许只要一场风,或者一场雨,他们便将回归大地,与自然相容。心灵上的巨大冲击让我在这一刻获得了突破,使得本来必须外放的语言化作了念头,通过能量网络、仪式或者神奇物品释放出去,我的能力将变得更加隐晦。
我们默默的离开了这里,巨大的收获丝毫没能冲淡我心头的阴影,反而使其更加的凝实、沉重。我们沉默的回到院子里,沉默的做饭,沉默的吃饭,沉默的收拾,而后沉默的各自休息,一夜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