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市的夜来的总是来的很快。
热闹的都市到处都是急匆匆的行人。
喧闹的街道,嬉闹的情侣,寂静的小巷。
福楼只剩几户人家了,暮色还未完全笼罩这座破旧的小楼时,每户人家已经紧锁门窗。
莫沫本是不想回B市的,这个城市所承载的记忆已经渐渐褪去它本来的色彩。父亲走了,她走了,现在奶奶也要走了。
莫沫到福楼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白色的行李箱在小巷里划出刺啦刺啦的声响。
行李箱的滚轮有点问题,莫沫一直想要修,但平时她只需要守在她的一亩三分地就行,也不需要用到它,渐渐的也就忘了这件事。现在她就为她的懒付出了代价,这一路,她是连拖带拉,累的一身汗……
福楼楼道的灯早就坏了,没办法,只能用手机打着光,拖着行李慢慢的向四楼爬去。
这该死的楼,连个电梯都没有!
“哒哒哒”清脆的高跟鞋敲击水泥的的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间不断的回响。
这时正是入冬时节,B市的冷是无声无息的,它从地里渗出来,在你的脚边,指间徘徊着,缠绕着。
莫沫哆嗦着拿出钥匙,一连试了很多遍才把钥匙戳进锁孔,等打开门,又出了一身汗。
随便收拾一下行李,拿出毛巾,准备洗漱。奔波了一天,不好好洗个澡的话,她就得自己能疯。
“改革春风吹满地,中国人民真争气!这个世界太疯狂,哼哼哼~~”
“嗯?”莫沫闭着眼往四处摸了摸,她放在这的洗发水呢?!
“嘶”指尖碰到一抹冰凉,像是碰到火焰一般,冷到有灼烧的错觉。莫沫抹了把脸上的水珠,怀疑地看了看四周,耸了耸肩,拿起了脚边洗发水,快速地洗了个澡。
“滴答”“滴答”时钟的长摆来回摆动着。
月光被掩盖,福楼归于黑暗。
莫沫很久没有回来了,这座楼装载着她最美好的童年时光。如果不是莫奶奶这次病了,估计她还要在外面飘荡很久。
莫家以前算是殷实人家,祖辈都是从商。莫老头子也就是莫沫的爷爷对经商倒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反而对文学产生了兴趣,想要出国留学,交换条件是娶莫奶奶。
莫奶奶就这样留在了莫家,新婚没过多久,丈夫就头也不回地奔赴“万恶的资本主义社会”,离开了自己的家,远渡重洋,去寻找所谓的自由社会。
五年后,莫爷爷带回来个儿子,也就是莫沫她爹。生母不详,莫奶奶也没兴趣问。那时候的婚姻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说莫奶奶对没见过几次面的人有多大的感情,那倒不至于。但是她就憋着一股气,怎么都咽不下去。想她也是从小被宠到大的千金大小姐,结婚还没多久,那个没心没肝的丈夫就跑去国外了说要去学习,好,那她就等!结果呢?学着学着就学出了个儿子,这简直就是明晃晃的当着众人的面,打她的脸!
莫奶奶被恶心的要死,但她一个从小养在深闺的女子,做不出离婚,这种在当时看来大逆不道的事。纵使她是想的,但她背后的家族也是万万不会应允的。
莫老头子,大概觉得心里有愧,对莫奶奶是越发的好,但是人心寒了,怎么捂也不捂热了。两夫妻就这样一直分居,她住东屋,他住西屋。不管莫老头子做什么,莫奶奶就当没他这个人。
莫奶奶也算是坎坷一生,中年丧夫,一生无子。对于那个便宜儿子,她是从来没认过,就是家里人都劝她,她也不认!时局一直在动荡,为了逃避战火,他们一直在搬家,后来来到了B市,并一直在这安居了下来。莫家的人死的死散的散一直在减少,到后来他们在福楼彻底安顿下来时,也就只剩他们这一家了。不久之后,莫老头子因为感染也去了,也幸亏家底还有一些,莫奶奶还能带着她那便宜儿子继续在这乱世当中活下去。
莫沫出生时,她那爹是想直接丢掉的,所说是中年得子,但他一生都逍遥快活惯了,不想要个孩子牵绊着他。莫奶奶直接骂她爹,说他比莫老头子还不如,就是个实打实的混蛋。莫沫像小猫一样大的时候,就被她奶奶抱过去养了,老婆子硬气一辈子,最后还是对这个奶娃娃服了软。
在莫沫的记忆里:
金色阳光笼罩下的福楼,空气里飘荡着野蔷薇的香气。院子里孩子们的笑声、打闹声,大人们的闲聊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
莫奶奶一直对她不冷不热的,但是别家孩子该有的,她都有。莫沫很喜欢奶奶在老藤椅上悠闲地哼着歌。
“天涯呀海角,觅呀觅知音”婉转的歌声就一直在莫沫的耳边徘徊着,引的她的耳朵直痒痒。
福楼是她吃到黄连时,舌根处泛出来的一点甜。
莫沫一起来就感觉哪哪都疼,就像被卡车碾了又碾,全身难受的要死。
收拾收拾东西,煮了点粥,赶着早去省立医院。
阳光照在身上,身体里寒意都被驱除了大半,舒服多了。
莫沫转头看了看远处的福楼,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大步离去。
医院里,莫沫正把刚买的鲜花插进花瓶里。
莫奶奶背靠着床,静静地看着,突然道“人总是要经历生老病死的,只要是人就逃脱不了。”
所以沫沫啊,不要难过,人都是要受这一遭的。
“我知道,但我没想过,这一天回来的那么快。”莫沫无意识的摆弄着手中的花瓣。
莫奶奶看到她动作,半天没有再说话,之后悠悠的长叹了一声。
“这个给你。”莫奶奶从枕头底下掏出一个玉佛,“这个玉佛,是我小时候我母亲送给我的,跟了我一辈子,以后它就是你的。”
莫沫伸手接过,郑重的戴上。这佛一戴上,身上的酸痛似乎减轻了几分。
白皙的皮肤被这一抹深绿一衬,倒真的显出几分“肤如凝脂”的味道。
莫奶奶的眼里满是慈爱,她是真的喜欢莫沫这副乖乖巧巧的样子,从小到大,这孙女就让人心疼,别家的孩子上房揭瓦,她的乖乖就拿着本书坐在她身边安静的看书,不吵不闹的。
长得乖巧可爱,又听话懂事,养在身边越久越是想把这孩子往心坎里疼。只是她这个人天性冷淡,不善于表达。莫奶奶觉得自己亏欠了这孩子很多,她的沫沫从小就那么乖那么招人疼招人喜欢,可是却并不快乐。
“人啊,在这世上能靠的也就是自己了。”莫奶奶握着莫沫的手,缓了缓继续说道,“你那对父母没一个是靠谱的,我这老婆子年纪也大了,没几天好活的了,就是苦了你。”
莫沫将头靠在奶奶的膝上“遇见奶奶,我已经很幸运了。”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的依偎着,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莫奶奶这病已经很久了,老了身体受不住大小毛病一下全出来了,靠着床头讲了一会话身体就有点受不住了,只能躺着。
莫沫看着她完全睡下了,才安心离去。
医生说莫奶奶的病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年纪大了,病的问题也就大了,做不了手术,只能养着,估计也就几个月。听到这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心就像被人狠狠地攥住,疼的发紧。
“如果病人还有什么家属,让他们多来看看病人。”死亡对于医院来说真的是太常见了,常见的快让人麻木。无可避免的话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匆匆回到家,打包一些换洗衣物,莫沫就急忙回了医院。莫奶奶那边的亲戚也不多了,他们这房也就剩她了,这次从M国回来,她也打算好了,不走了,就留在这个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