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儿,快过来啊。娘等你吃饭呢。”落琴朝她招手,盛炎腾的眼神顿时黯淡了下去,眼中只剩下落琴,耳中也只剩下落琴的呼唤,娘让我过去,我要乖乖的和娘一起吃饭。我要乖乖的,不能惹娘生气。
盛炎腾慢慢的走过去,里屋很近,却仿佛很远,好像怎么都走不完一般。落琴却忽然停下来,眼神变成了楚楚可怜:“腾儿,娘在下面好孤独,真的好孤独,娘在下面找腾儿,找了很久很久,可娘找不到。娘真的好想和腾儿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腾儿也想和娘在一起。”机械的声音,机械的张嘴,一切,都是机械的。
“那你下来陪娘好不好?只要拿起你的剑,在你的脖子上轻轻一抹,你就能和娘永远的在一起了。”
“好,腾儿会永远孝敬娘。”盛炎腾言罢,慢慢的举起剑,只要轻轻的一下,就能和娘永远在一起了。剑身紧紧的扣着脖子,正这时,嗜魔剑却猛然发出了一阵耀眼的红光。盛炎腾浑身一颤,手中的剑也随即落地,身子也重重的瘫了下去。
“怎么会这样?”盛炎腾伏在地上不住喘息,好厉害的惑术,居然差点诱他自杀。他捡起嗜魔剑,轻轻的抚过剑身,这剑果然是有灵性的,刚才若不是有它,恐怕他真的要殒身在此了。
“杀!”如洪钟般的声音传入耳膜,盛炎腾猛然抬起头。天上地下无数的妖,正举刀挥向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村民,整片村子顿时变得血流成河,浓烈的血腥味刺激着他的神经,他霍的站起来。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把尖刀深深的刺进了二狗子的身体里,血,鲜红的血从他的身体里面流出来,接下来是七婶,竺香舞,落琴,他们的血淌下来,将整片的菊花地都染成了红色。盛炎腾失魂的退了两步,这一切……这一切……
“腾儿,是他们杀了娘,你要为娘报仇啊。”
“炎腾哥哥,救我,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腾儿,杀了他们,快,为娘报仇……”
“炎腾哥哥,香舞好痛,你快救救香舞……”
“啊!”盛炎腾感觉自己头疼欲裂,这一切不是真的,不是真的。然而,耳边却充斥着那些小妖的笑声,胜利的笑声,他仿佛看见了落琴伤心的眼神,还有竺香舞羸弱的身躯躺在鲜血之中……
“哈哈,哈哈!”如地狱般的笑声从盛炎腾的喉间传来,抬头,眼睛是血一样的腥红。该死,你们都该死!盛炎腾挥剑朝他们扑过去,源源不断的妖精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但是,他已经不怕了,嗜魔剑穿过他们身躯的声音是最美妙的,鲜血的味道刺激着他,让他越发兴奋起来。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红色,他的眼中也只剩下红色,只要杀了他们,一切的一切,都要结束了,结束了……
盛炎腾疲惫的睁开双眼,妖气?盛炎腾瞬间从床上跃起,嗜魔剑随即握在了手中,婉姬大惊,急忙向后退去十余步,手中的药碗也应声落地。
“盛少侠……”婉姬轻声呼唤他,然而,他那血一样的双眼,还有那冰冷如刀的眼神,让婉姬顿时仿佛跌落冰谷,叫了一个名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其他了。
“呵呵。”冷笑,来自地狱一样的冷笑,听着都不免让人心寒。
婉姬站在屋内,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已经凝结了,连空气都仿佛停止了流动。
“是妖,就该死!”冷冷的话语,一刀一刀的剜在婉姬的身上,疼痛开始在她身上蔓延,然而,她却找不到一丝伤口。
“灰飞烟灭!”无数的剑影,仿佛将空间都撕裂了无数个空间,光与影的重叠,根本无法分辨哪里是虚哪里是实,婉姬看着那套剑法,心不免颤抖起来。好可怕的造诣,连她这样的修为,依旧感觉毫无胜算。
“清心破!”一道强烈的掌劲冲开房门,直接冲向那无数剑影的中心,两股力量在空中交织,猛然爆发出一股强所未有的力量,整间屋子在这样的力量之中,顿时支离破碎。
然而,这股力量还未散尽,盛炎腾的掌心已经朝着婉姬的额头拍下来了,如此快的速度,根本让人没有还手的机会。
“冰块,醒过来。”芷黎毅然挡在了婉姬的面前,正对着盛炎腾的掌心。那样认真坚毅的眼神,那种毫无畏惧的神色,连婉姬与常梦伯看起来都震撼了。
掌心离她,只有一叶之隔,然而,终究是停了。
“冰块。”芷黎轻声呼唤。
盛炎腾定定的望着她,殷红的双眼中,仿佛有了一丝淡淡的柔情。这个身影好像似曾相识,可是,在哪里见过?盛炎腾闭上眼,一个个熟悉的场景在脑海中闪现而过,忽然,他呕出一口鲜血,身体也顿时变得软弱无力,只能用剑撑着身体,浑身仿佛被抽了精神一般,胸腔内亦仿佛被重重大石压着一般,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芷黎急忙将他扶起道:“冰块,你没事了吧。”
“我怎么了?”此时盛炎腾眼中的红光已经退却,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苍白的神色。
“你当真一点都不记得了?”芷黎试探着问道。
盛炎腾摇摇头,他只记得他们进了山洞,之后便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昨日是芷姑娘带你回来的,当时,芷姑娘也受了伤。”婉姬轻声道,想起盛炎腾刚才的样子,现在还是心有余悸。
“婉姐姐,既然冰块想不起来就算了,人没事就好。”
“常家……我并非有意。”盛炎腾望着满地狼藉,颇感内疚,然而他看婉姬的神色,却不似之前那么柔和了。
常梦伯道:“无妨,你们现在此处休息,我去与村长说说,或许可以先住在祠堂。”常梦伯言罢,咳了几声,刚才破了盛炎腾的那招灰飞烟灭实在侥幸,无非是爱妻心切,现在被那巨力反噬,实在伤得不轻。
盛炎腾皱着眉,极力想要回忆起昨天发生的事情,可脑子里依旧一片空白。
“是不是我伤得你?”盛炎腾问芷黎,他隐约觉得是这样的。
芷黎稍稍一愣,然后道:“与你无关,只是被那洞内的怨气反噬罢了。”
“是吗?”盛炎腾还是不信。
“恩。”芷黎点点头,很快把脸别到其他地方去了,她还是不擅骗人的。
过了大概一个时辰常梦伯才回来,说祠堂已经安排好了。只不过他回来的时候脸色变得有些差,不仅仅是苍白,还有一种无法言喻的伤感。盛炎腾一看便猜中了七八,刚才那场较量波及甚广,村中恐怕人尽皆知。像婉姬和常梦伯这样的外来者,以后定然是住不下去了的。
等一切安排妥当已经是晚上了,盛炎腾已经休息得差不多了,便准备出门散散心。连日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太杂。现在的他仿佛又回到了原点,连对妖的恨也回到了来这一路村之前的状态。盛炎腾走出祠堂,恰好看见常梦伯站在树下黯然神伤。
盛炎腾走过去,站在他的身边,却不知该说什么来打破僵局。
“你什么都不必说。”常梦伯淡然一笑,“像我与婉姬这样的人是不该被接受的,二十多年了都是如此,一切已经习惯了。”
“你也是坤元弟子?”盛炎腾原本打算不问,不过,最终还是问了出来。
常梦伯略略一惊道:“难道……?你的招式不似出自坤元啊。”
盛炎腾道:“此中缘由我也不便多说,以免招来无端祸害。”
常梦伯笑道:“既然不便多说那便不要说,话藏在心里才是最安全的。”
“以常兄的武功技艺,定能在坤元争得一席之位,却是为何会落到这番境地?”
常梦伯的脸上出现一丝安详之色,像在细细回忆美好的往事,半晌才道:“既然与婉姬两情相悦,那么那些虚名与我已经无关了。”
“常兄认为这样值得?”
“曾经以为不值,还曾鄙夷两位因****弃了师门的师兄,不曾想,几个月之后我亦步了他们的后尘。”常梦伯抬头望着月,无怨无悔,当真无怨无悔。
“可她是一只妖。”盛炎腾着实难以理解。
常梦伯望着天际叹道:“妖又如何?世间万物,不过都是一副皮囊而已,脱了皮囊,少侠认为,人与妖还有什么区别吗?灵魂不断转世轮回,未必世世都能呈现人相。妖与人的本质并无区别,只不过天地之间需要各种事物共存,所以会有人妖之分。少侠一身武艺可谓登峰造极,却为何连如此简单的道理也不曾领悟?”
盛炎腾低头不语,也许他说的是对的,也许,这只不过是他为婉姬开脱罢了。
常梦伯看着盛炎腾,笑道:“少侠以为我如何?”
“自然,很好。”他的为人无话可说。
常梦伯摇摇头,叹道:“其实我早已身亡,此时不过运用禁灵术将灵魂禁于这个躯壳之内,我亦不是人了,少侠现在觉得梦伯如何了呢?”
盛炎腾吃惊的看着他,禁灵术?灵魂脱了人类这个躯壳,那还真的算是人吗?如果他所附的是妖物的躯体,那他就是妖物了吗?如果是这样,那么,人和妖的界线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