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湾。你妈妈真的很爱你。”我轻轻拉着他后腰的衣服。
呼啸而过的风模糊了我的话。
“赵湾，很多人都爱你！你要特别开心才行啊！”我大声对他讲。
送我到楼下，赵湾才开口，“真的太谢谢姐姐了。”
我拍了拍他肩膀，“想报答我，你就给我多笑笑，开心开心。知道了吗。”
赵湾笑着，“知道了。”
“知道了就好。快回家去吧。”我冲他挥挥手，“路上慢点。”
“姐姐你先回去吧。我看着你上楼我再回去。”赵湾总是这样。
“好了，都进了小区，到了我家楼下了，你就放心吧。”我挥了挥手，“快走吧。路上小心。”
“你先回家。不然我不放心。”赵湾搭着我的肩膀，将我转了个身，“回吧。姐姐。”
我走到楼道口，回头对他说，“晚安。”
赵湾的头顶恰有一盏路灯，白色的灯光，将他的温柔笑容映得闪闪发亮。他有点像一座雕塑，安静地望着，并不讲话。柔软的神色却透过朦胧的月色晕染蔓延。
真好看。
然后他唇齿轻动，“晚安。”
待我回了家，走进自己的卧室，想下看，赵湾还在那里站着，目光向上搜寻着。
我冲他招手。
他看见了我，也向我招手。笑得那么开心，像个小朋友。
我挥手示意他快回家。
他这才离开。
回家有点迟了，免不了妈妈的盘问。
妈妈一向不反对我交朋友，只是反对我晚归。我再三地承诺再也不会了，这才安心上了床。
手边翻开那本书，那本我讲给赵湾的书——《离别时刻》。这本书已经看到了结尾部分，很快就看完了全部。
将书合上之后，感慨万千，却不知如何感叹，只能说一句，“真好。”
此前我看过电影《姐姐的守护者》，原著作者也是朱迪皮考特。这两本书都是家庭的，都有或多或少的误解或者隐瞒，但与众不同的是，即便他们互相隐瞒，存有误解，他们还是温和地相亲相爱，这是一种美丽的误会，一种一旦揭开谜团就会让人感动慨叹的误会。
我想让赵湾看看这本书——没有一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没有一个孩子能停止对母亲的依赖。
他的母亲也许的确曾揪住他的头发，说着那些伤人的话语。可在她疯癫之前，她真正想杀死的，其实是自己，那个阻碍儿子好好生活、自由自在生活的自己。但凡有一丝的意识尚存，他的母亲都不肯伤了他。
我不了解赵湾的家庭背景，也不了解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但是短短的一次聊天，我能够感到他的母亲满眼都是他，她希望赵湾不要那么辛苦，她希望赵湾能够与同龄人没有区别地活着。
她很内疚，很无助，我都看得出来，相信赵湾也能看得出，他对母亲的感情也一定很复杂吧。有时候委屈了，口口声声讨厌啊恨啊，但其实，都是爱。
——到家了吗？
我给赵湾发消息，过了约莫半小时他才回复我。
——到了。
——嗯。阿姨还好吗？
——妈妈很好。妈妈今天很开心，心情特别好。真的太感谢姐姐了！
——那就好。能够帮到你，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妈妈还一直说，第一次见面却没能请你吃一顿丰盛的晚餐，真是不好意思。
——阿姨太客气了，我能见到阿姨也特别开心。
想了想，我又发了一条消息。
——你妈妈真的特别爱你。很多人都爱着你，你要开心、活泼起来呀。
我看着那边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却很久也没有消息传过来。
我去洗漱了，回来之后才发现，赵湾发了很多消息。
——我把姐姐买的香薰蜡烛送给妈妈了，妈妈睡前点了半个小时，再也舍不得点了。说是要好好保存着。我也是突然想到，妈妈已经很久没有收到礼物了。每年我的生日，妈妈都给我准备礼物，我甚至不记得妈妈的生日。
——其实妈妈这样也很好。小时候，我真的做梦都想妈妈多陪陪我，可是妈妈太忙了。这样也很好，虽然妈妈有时候发脾气，有时候会有暴力倾向，但是大多时候，妈妈都能陪着我。妈妈如今，有些依赖我，我也是。我甚至觉得这样也很好。努力医治就好了，但我也不必将这个当成负担。
——我一直认为，如果一个人活在爱的蜜罐里，那么他就会迷失在爱里，分不清什么是爱，所以贪得无厌。相反地，如果一个人一直缺少爱，那么一点点的甜头都能让他雀跃不已。看到你，我发现其实不一定。有些人因为接受了很多很多的爱，所以对爱有很强的辨识度，能够分辨什么是爱，可是我好像已经有点麻木了，我快要不知道什么是爱了。
——今天回来之后，妈妈居然同我谈心了，妈妈告诉我，她也会坚强地活着，克服消极的情绪，成为我的坚强后盾。妈妈还说，她之前亏欠我很多，以后希望能够慢慢补回来。我帮妈妈灭香薰蜡烛的时候，妈妈竟然拉着我的袖子，问我能不能躺在她身边陪陪她，她说，她害怕。我听着妈妈呼吸慢慢平稳，一动也不敢动。这是我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同妈妈躺在一起，可是妈妈变得很小，很弱小。我想要保护她，然后，妈妈很清晰地说，湾湾，妈妈爱你。妈妈第一次，第一次说爱我。我，我该怎么回应呢。我不知道。所以我亲了亲妈妈的脸颊，走出了房间。妈妈会知道我爱她吗？可是，我好像有点说不出口。
——姐姐现在在忙吗？那我就不打扰了。总之，真的太谢谢你了！
看着赵湾的话语，我的心居然有些疼，他真的，真的是个好男孩。
什么都值得最好的。世界最好的一切都应该让他得到，我就这样想。
我想起赵湾去吧台点饮品的时候，我很坚定地看着他妈妈，对她说——
阿姨，赵湾真的特别特别爱您，他离不开您，您可得一直陪着他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