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自己心绪平稳一些后,颜卿这才伸手探上颜谨的额头。额头汗津津的,他脸色通红,咬着下唇不知在忍耐什么,因太过用力致使嘴角出血。
颜卿用袖子帮他擦掉嘴角的血渍,忽然,颜谨抓住了她的手,摁到自己的脖子上,正是她刚才掐住的地方,脉搏在她手下跳动着,疯狂而又脆弱,似乎她一个使劲,这人的生命就会悄然逝去。
颜卿之前被疑心和愤怒冲昏了头脑,如今已然冷静下来,她不能杀了颜谨,更不能让她的帝王心性占得上风。
她不是当不了冷血而又理智的君王,而是不愿意当,她很清楚,她的性子远比她表现出来的差十倍,她绝不能让自己本就不怎么良善的性子,更加扭曲。
这场和自己的博弈,她不能输!
“谨儿,你这是怎么了?”颜卿压下自己的负面情绪,低声唤他。
颜谨挣扎着,像是一个溺水的人,嘴里反复在救我、杀我中切换,颜卿看他身上无伤,清瘦的胸膛裸露在外,粗重的喘息下,肋骨根根凸起,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已经瘦到皮包骨。
书案上的油皮纸包被人打开,上面的白色粉末已经被吸食地只剩一点。
迷人心智地白色粉末,颜卿曾在科举状元薛庸那见过一次,不想会在她皇弟这儿见第二次。
“上一个这么做的人,可是被我赶出府了,这一次……我该如何处置你呢?”颜卿道。
思索片刻后她挣脱颜谨的手,扶起他,并帮他脱掉衣衫,殿内的红泥炉子上温着酒,颜卿倒了一杯又一杯,将整整一壶全部给颜谨灌下。
喝了热酒,颜谨便昏睡过去,颜卿看着这人,脑海中闪过文武百官的脸,最终画面定格到左相姜宇谦身上。
……麻烦,他可是个大麻烦,颜卿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多想。用脑过度,会英年早逝的!
管完闲事,颜卿也不歇,马上着手找梅花小印。殿内能找的地方之前已经找过,如今只剩下一个颜谨有待搜身。
颜卿捡起被她脱下并扔在一边的龙袍,细细翻找起来,找了半天,除了腰带上的玉佩荷包,别无他物。
颜卿解下绣着鸳鸯戏水的荷包,将其打开来,里面有一缕用红绳束好的头发,发丝乌黑柔顺,似是女子的。
结发与君知,相要以终老。
赠他此物的想来是个痴情姑娘,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何止是她,她的皇弟也是榜上有名啊。
“颜家的人,皆是祸害!”喜好自我反省的颜卿,低叹一声。
她将头发原封不动的放回,将里面的另外一物倒了出来。
那是只有一指粗细的朱红小印,高一寸有余,被雕刻梅花形状,看上去栩栩如生,颜卿伸手摸着下面的字,心中感慨万千。
该是她的东西,总会回到她手里。
将印鉴装好,颜卿将龙袍盖在颜谨身上,然后拿过书案上的狼毫,写下密令。
写完密令,颜卿走进密道,墙壁在两人之间合上,颜卿拿着烛台,一路回了公主府。
待她进观雪阁时已是丑时,离她坑完姜然回府,已过去两个时辰,漆黑的房间内,谢梓安坐在床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推开房门的颜卿,被他吓了一跳,谢梓安看着门前的身影,如释重负,
“办成了?”他问道。
月光洒进屋内,两人在黑暗中,莫名生出一种心照不宣,颜卿将这理解为,狼狈为奸后,狼和狈之间的默契,“东西已经找到,该安排的也安排下去了。”
暗房主要负责搜集官员情报,但情报这东西争分夺秒,就好比绑走谢梓安,为的就是快人一步,掌控先机。因此暗房一边有人传递情报,一边便有人手持令牌,随时听命行动。
十二时辰从不间断运转。
颜卿并未通过红妆联系旧部,而是将密令放在了木兰院的墙壁中。守了一炷香后,再抽出半块石头,中间夹着的纸条已经消失。
颜卿这才转头回了观雪阁。
“然后呢……”
“出城!”
谢梓安皱眉,“你要抛下我?你可真会卸磨杀驴。”
颜卿摇头,“我这叫‘放生’。无论发生什么,那块玉佩会保你平安无事,你不必忧心。”
“你这儿就没有白得的东西!”谢梓安道,“你怎么不去做生意?”
颜卿笑了,进到屋内坐下,黑暗中她一如既往的厚颜无耻,“知己!我一直觉得我若不是皇室,一定从商,赚他个盆满钵满。然后造一艘大船,走水路,游遍天兆每一处,最终老死在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
那才是她想过的生活。
“我跟你一起走。”谢梓安沉默半响,道。
“好。”颜卿答应得十分轻松,谢梓安呆住,转而意识到眼前的姑娘无利不起早后,咬牙问道,“又想利用我?我还有利用价值?”
颜卿走过来,伸手搭上他的肩膀,“少年人啊,不要妄自菲薄,你的价值别人看不到,但我可以,在我眼里你就是一块璞玉,细心雕磨,日后必成大器。”
这目光哪里像是看人的目光,分明是看物件的,且还是有价值的,没有价值的只怕是连余光都得不到。
谢梓安拍落她的手,扭身往床榻上一歪,背对着她。“这大器不成也罢。“
这是……生气了?
她也没说什么啊?莫不是谢梓安听不得夸赞。
颜卿心思一动,伸手拉过锦被给他盖上,且温和道,“夜间冷,公子别着凉了。”
谢梓安冷哼一声,“放心,死不了,要死也得在你利用完后。”
颜卿正准备宽慰他两句,房门便被人轻叩几声,屋外一个压低了的声音响起,“昙花开了,小人来邀姑娘同赏。”
“什么意思?”谢梓安问颜卿。
颜卿站起来,去开房门,“时机如昙花,转瞬便会消逝,这暗号是我想告诫自己,抓住机会。”
她向来这么冷静吗?
谢梓安有些后悔当年拒绝当太子少傅了,要不然他就能知道,她是怎么长成现在这样性格有缺陷,人格变态的姑娘。
颜卿走到门口,对叩门的人道,“机会难求,自然得去。”
然后回头看向谢梓安,“走还是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