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破碎海滩被伊利达雷和守望者搅得天翻地覆的时候,一支打着奎尔多雷王旗的队伍,来到了斯坦索姆镇的北门前。
“你们是什么人?”
“高等精灵亲善星辰使节团,”奥蕾莉亚面色平静地让陆行鸟往前慢走了两步,好让卫兵们看清自己,“我是亲善大使,奥蕾莉亚.风行者。”
“路引在哪?”
这次问话的,就不再是穿半身铁甲的卫兵,而是一名全身都被甲胄覆盖的小队长。
“洛瑟玛。”
留着白色尖胡子的洛瑟玛.塞隆跳下坐骑,从身旁的侍从手里接过刻有魔法符印的盒子,双手平端,缓步走向百步之外的城门。
说起来,当初这东西刚被送到银月城的时候,着实把他们吓了一跳。当时,包括议会派监督员和太阳王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星辰大酋长另辟蹊径,想用炸弹解决奎尔多雷的高层。
等使者说明这是路引,只要不尝试拆开就不会爆炸时,大伙儿又有些迷茫和感叹:这么个结构精巧的魔导装备,竟然用来当路引……真不知是暴殄天物还是财大气粗了。
“哎,真慢啊。”
挺直腰板的虎人卫兵歪着嘴,以极细弱的声音跟身旁的兽人同僚抱怨道:“这帮长耳朵,难道还怕咱们暗算不成?!”
“这恁就不懂了,格尔玛。”
兽人阿拉萨克挤眉弄眼道,“他们这叫,叫,叫外交礼仪!说到底啊,就是互相给尊严的那点儿破事儿。”
“还尊严,让咱们打得水裆尿裤的,还有啥尊严?!”
听觉敏锐的阿强双脸一红,强撑着走完了剩下的几步路。
“妈呀,你可算是走到了啊。”
小队长微微叹了口气,以近乎抢的方式将盒子拿到手里,转身朝一个有三个兽人高,两个兽人躺下那么宽的大黑盒子跑去。
黑盒子的侧面,还有一个水晶的屏幕,显示着用星辰语写的“状态:空置中”短句。
屏幕下方是斜梯形的,分布有几个堪称巨大的按钮的操作台,操作台短边面上,还有一条细长的开缝。显然,这是针对星辰普通士兵的知识水平和生理结构设计的。
屏幕侧面,靠近高等精灵的一侧,则有根槽式拉杆。这让整个操作台看起来,更像是一部大号老虎机了。
大手握住拉杆,负责接收并验证路引的虎人战士用力往下一拽,将与盒子融为一体的闸门打开。
“魔法造物,用途应该是读取盒子上的符文完成配对,用这种方式验证身份吗?”
作为奎尔多雷的游侠,基本的魔法知识和耳聪目明是两个基本要求,再加上惊人的记忆力,让阿强匆匆一瞥就将黑盒子的底细看了个大概。
却说小队长紧张小心地比对了下盒子两头的标记,确定没有弄反后,便将其塞进了空腔里。
闸门重新关闭,交接负责人瞅着屏幕上的短句变成了“状态:读取中”后,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这部机器,每座城市都有吗?”
“哈?”
小队长愣了一下,随后赶紧收起囧态,颇感荣光的咳嗽了几声。
“当然不是,这东西刚做出来没俩月,正好拿你们试试水。”
听完这话,阿强尴尬地咳了两下:在对方的眼里,新种族的访问远不如这个黑漆漆的大盒子重要。
“我想问一下,星辰大酋长当初答应的引路人不会就是……”
“吱啦,吱啦,呲啦……”
屏幕上的短句变成了“身份确认完毕,状态:消息传输并备份”,开缝处开始一卡一卡地吐出张留有黑色文字的羊皮纸。
与科技世界的油墨打印机不同,这台身份验证器使用的羊皮纸,是在一种新型魔法墨水中浸泡过的。这种墨水本身无色,但经过特定波段的奥术照射后,便会显出黑色。
所以这台原型机的打印效果远好于油墨打印机,且打印品的保存时间近乎无限。
当然,是在适宜的保存条件下才可以。要是放在太阳底下曝晒或者扔进高奥能环境的话,那问题就不仅仅是糊字了。
不过这些东西,高等精灵和值守的士兵都不知道。他们只是等,等着身份验证器完成打印备份档案这一最后步骤。
终于,喷涂纸张的声音停下了。小队长小心翼翼地撕下羊皮纸,仔细地看了遍内容后,将其交给了跟自己搭档已久的思想指导。
“给利奥拉大人传消息,就说长耳朵,呃,我是说高等精灵的使节团到门口了!”
这一次,游侠们终于看到了自己熟悉的事情:之前嘀咕对方的格尔玛一行军礼,跑进了刚刚完成修缮的城门里。
没过一炷香的功夫,顶着三根翎毛,一身粗糙且陈旧萨满服饰的利奥拉在卫兵的带领下走了出来,向着对面的高等精灵晃了晃手中的短锤。
“欢迎,欢迎!诸位远道而来的客人们!我是虎人大酋长利奥拉,也是你们这次参观的引路人。”
洛瑟玛赶紧让开道路,并向后方的使节团队伍退去。
“呜,无,哈啊。”
在发现星辰语中没有用于尊称的文字后,奥蕾莉亚.风行者摇了摇头,不卑不亢地自我介绍:
“我是高等精灵亲善星辰使节团的正使,奥蕾莉亚.风行者。在此,我代表使节团的诸位感谢你们的欢迎。”
说完,现场尴尬的沉默了五秒。
“呃,你说完了?”
叉手等待地萨满祭司一歪头,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和疑问。
“否则呢?”
“你们高等精灵的贵族说话,不都得扯上这带上那,半炷大香才算刚起步吗?”
虎人大酋长一歪嘴,露出一颗尖锐的犬齿,“今儿怎么的也算个大日子,就用这么两句话开头……是不是有些寒酸了?”
“寒酸?!你丫还知道寒酸?!就你们破语言里头那么两个破字儿,还想学贵族不说人话不着重点?!真瞧得起自己啊呸!”
以上,都是奥蕾莉亚内心的真实写照,至于明面上嘛……
“星辰务实的名声,早已经传遍大陆。我们既然是来做客,自然要入乡随俗,省去那些多余且没用的礼节才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利奥拉将短锤挎回腰间,两只虎掌在一起狠拍了拍,以抒发心中之乐。
“没想到你们竟然也有如此痛快的爽利人,实在是合我胃口!”
笑罢,他甩身冲后,朝着使节团招了招手。
“很抱歉,我们要去的第一站是非常严肃的地方,所以我需要你们在参观过程中保持基本的……礼貌。”
“抱歉,老虎。”
希瓦上前几步,带着几分寒意讯问道:“你的这身衣服,是某种特殊的礼节吗?”
“是的,女士。”
利奥拉好像没有意识到对方的刁难之意一样,平和地回答:“按照星辰的《外交规范》,我方使节在出席正式活动时,必须穿上自己一生中最荣耀的战斗时所穿的服饰,以表尊敬。”
“这身萨满祭司服,是我流落在角斗场当奴隶时穿的,从角斗场的奴隶起义到之后的大撤退,它一直陪伴着我。”
说到这里,虎人大酋长微微叹了口气:这身死物安然度过了如此多的战斗,那些陪自己出生入死、冲锋陷阵的兄弟,却已经是百不存一。
要是放在正式的外交活动中,刚才这一段绝对算是标准的活动事故。不过当初星辰除了送路引之外,就没再跟银月城联系过。所以出些意外情况,也不算什么麻烦。
银月城这边呢,是以为星辰挟胜而骄,要用这种方式彰显强大。作为弱势一方,他们也没得选,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不过事实嘛,是星辰的大伙儿确实没想这么多:最开始拉拢势力攒星辰的时候,大家都是开门见山,除了必要的安全流程后就没别的事儿了。
等星辰这旗立起来了,那有事儿串门就是了,还整什么外交流程。
“如果没有什么疑问的话,就请跟我来吧。”
奥蕾莉亚斜了眼还想继续说些什么的妹妹,随后朝着虎人萨满温婉一笑:“请您带路。”
过了内城墙,游侠们打量着道路两旁的市集和重建中的住房,眼中不时闪过惊奇的神色。
“你们打算在这里定居?”
利奥拉没有回答奥蕾莉亚的疑问,他只是继续前进,好似一个没有感情甚至没有智力的魔偶一样。
走了将近两炷大香后,虎人大酋长突然停下脚步。因为在队伍的前方,一道将近两米高的围墙挡住了众人的去路。
围墙上每隔十步距离,就固定着一根闪烁着元素亮光的图腾。
“诸位,请下坐骑,会有人照看他们的。”
利奥拉整了整头上的羽毛冠,扯平了祭司服上的褶皱,以一种沉重的姿态缓步进了大门。
游侠们跳下坐骑,将陆行鸟交给了过来的几位士兵之后,在奥蕾莉亚的带领下过了围墙上时刻敞开的大门。
跨过光幕,首先映入风行者家主双眼中的,是一块微凹下去的地面,和整齐排列在其中的三十座十米高的四面体尖顶石碑。
石碑的每一面上,都以战团的编制为目录,刻印着一个个人名。
“空间扩展?”
识货的奥蕾莉亚蹙起了眉毛,心中继续道:“这碑上到底刻了多少死者的名字?话说,他们到底是怎么死得这么多……”
“对了,大撤退!等一下,大撤退不会是……”
“慰灵碑林,”利奥拉低声说,“只有死在抗魔战争中的人,名字才有资格被刻在这些石碑上。”
“因为抵抗恶魔,是绝对且永远的正义之战。为了这种战争而胜利之人,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虎人大酋长指了指随围墙一圈,每隔十二步便有一颗的悬浮菱形水晶。
“德莱尼人的技术,用来保存影像资料的。如果想看的话,直接用手触摸就可以。”
奥蕾莉亚.风行者脚步轻柔地来到离自己最近的记忆水晶,正要伸手抚摸,却被自己的妹妹拦住。
来到这里的游侠们都是了解基础奥术知识的,从刚才对方的话语里,他们能听出来,这些水晶应该具有“读取接触”的能力。
“小心点,它可能会读取更多东西。”
“我想看看,看看曾经出现在母亲噩梦中的景象,到底有多么可怕。”
纤纤柔夷不再受到阻碍,风行者家主摁到了记忆水晶,一束光从其尖端投射而出,以俯视视角回映着漫天硝烟的战场。
灰绿色的潮水从阵地前方压来,但在那之前,属于凡人的阵地遭到了一阵流星雨的袭击。
不,或许不应该说是流星“雨”,而应该说是流星“天洪”才对。因为整个镜头,都被浑黄和通红的光芒所遮盖。
“天洪”过后,镜头缓了几秒钟,方才恢复了视野。
此时,灰绿色的恶魔之潮已经冲过了两条壕沟。然而,无论是已经失陷的阵地,还是尚为沦陷的壕沟,都在向前方、左右甚至身后喷吐着几不可见的火舌和彩色的法术流。
过了几分钟,几百朵火花从海潮中升起,将周围的“水滴”炸开些许。但眨眼间,那些许空隙就被重新填补在一起,甚至比被炸开之前还要密上三分。
经过几轮开花——填补——再开花——再填补后,凡人的炮兵终于哑火,失去了火力压制的阵地也被恶魔潮水彻底淹没。
饶是如此,阵地却仍未平静:法术流和火舌一刻未停;狭窄的沟壑中时不时闪过几粒幽绿色的火花;时不时会有几个比敌人矮上几分的身影冲出阵地,被淹没进可怕的蚁群中,连几点浪花都无法掀起。
“泽尔斯高地,雷神第六战团。”
星辰派出的接引使向着正在播放记录影像的水晶行了个星辰军礼,“为了给平民撤离争取时间,我们先后往里面投入了六个战团,以确保这片交通枢纽的控制权,他们是第三个上去的。”
“那一次,”利奥拉心有余悸地咽了下口水,“燃烧军团铁了心要吃下这块高地,他们集中了大量术士和深渊领主,以法术洗地开路,并命令正面战场上三成的恶魔一起冲击这片高地。”
“三炷大香,用人类的时间说法,就是三个小时。一个满编三万人的战团,一个人都没下来。”
虎人萨满向着其他记忆水晶一伸手,对着远来的客人发出邀请。
“见识一下真正的威胁吧,相信我,它们会帮助你们抹去除了对燃烧军团以外所有人的仇恨。”
“因为在他们面前,除了反抗以外,我们的任何东西,都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