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我表哥是什么人，他经营的瓷器行莫说是在瓜洲，就是整个江南也是数一数二的……”
他表哥的瓷器行……不知道为什么，我一下子便想到了德兴瓷器行。之前她好象有提到她表哥名字，叫……远清——难道是真得是卫远清？我心中升起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以至江蓉接下来说了些什么我都没有听到，直到江蓉觉出我的异状，出声唤我，我方才回过神来。
“对不起，小姐，在下刚刚失礼了。”
我低头掩过所有情绪，忙不迭地赔罪。
“红老板该不会是对本小姐有什么隐瞒吧？”
“小姐误会了。在下是做刺绣的，对瓷器行完全不了解，之前听小姐说你表哥的瓷器行在整个江南也是数一数二的，不由羡慕起来。只是不知道小姐说得是哪家瓷器行？”
“德兴瓷器行呀，怎么？红老板一点儿也没听说过？”
江蓉甚是讶异地看着我，仿佛要把我看穿一般。
“略有耳闻，只是不知道德兴瓷器行的生意做得那么大，更不知道它的老板竟然是小姐的表哥。”
我面上笑得有点僵硬，紧咬着牙关，难过、委屈、愤怒一时齐聚心头，我恨不能将卫远清给生吃了。
卫远清，你可真真是张锦文的“好兄长”！
仲夏的夜晚，有一点点微凉的风习习而来。我将绣架移到窗前，就着不甚明亮的灯光一针一线地绣着。
自从知道孟宏涛与江蓉的婚事是卫远清牵得线之后，我突然清醒了。自己的一切都在别人的操控之中，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以前是父母管束着自己，亲情牵绊着自己，现在是这份挣扎不开的责任，即使自己现在表明自己的身份，卫远清也不会相信，更加会以为自己是在为自己不贞的行为寻找借口。何苦呢？既然已经错身多年，再错一些又何妨？
浓浓得悲哀让我的未来瞬间失去了所有颜色。之前所有的幻想，所有的希冀都在那一刻全然消失，只剩下一片苍白。
我苍白的人生呵——
就如这手中的丝线，再怎么五光十色，也不过是他人手中的操纵着的丝线而已，自己完全没有选择的权利，能绣出什么样的图案，也全在他人的掌握之中。
泪水渐渐模糊了双眼，我忙用手背拭去，不经意地抬起来头，窗边一个人影一闪而过。
嗯？是谁在外面？刘申还是莲儿？
我起身来到屋外，四下里静悄情的，一个人影也没有。是自己看花眼了吧，这么晚了，怎么会有人来呢？
我暗自嘲笑起自己来，转身折回屋里，继续绣花。
刚才明明是有看到一个人影在窗边的，一下子就不见了。可是感觉那样熟悉，就像是……想什么呢，他怎么会来这里？
这嫁衣只差半只袖口了，今夜就能绣好。我揉揉酸痛的眼睛，孟宏涛，这份礼物，你可喜欢？
针是我的心，线是我的魂，我的心血一点一滴地在那大红的嫁衣上凝聚成亦真亦幻的图案。绣完最后一针，我收起针线，将嫁衣小心地从绣架上取下来，挂在衣架上，自己退到窗边。
真漂亮！
即使自己无缘为他穿上，但我相信，穿上这嫁衣的新娘将是这世上最美丽的新娘。他能娶到这世上最美丽的新娘，我也应该高兴！可是，为什么我的眼泪总是这样，止也止不住呢？我明明不再难过，不再心痛了，可为什么还要流泪？
我怎么可以在这么漂亮的新嫁衣面前流泪？我忙背转身，毫无预兆地，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突然出现在眼前。我呆呆地望着那张脸，忘记了自己的本意。
孟宏涛就站在窗前，柔柔的目光看得人心疼，可他还是那样一瞬不瞬地看着我，嘴角轻轻上扬，笑得有些牵强。
“别再哭了，会伤眼睛的。”
“是……沙子迷了眼了……”
我的辩解那样牵强而无力。
他轻轻地抬手，从我手中抽出手绢，轻轻为我拭去泪水。
我们就那么定定地互望着，谁也不说话。许久，终是我轻叹一声，打破了沉寂。
“你什么时候来的？”
“入夜后，我不想惊动其他人。”
他的目光移向屋里的嫁衣，满是赞叹地道：“你绣得真好，真漂亮！”
“这是我应该做的。刺史大人订下的东西，不敢疏乎。”
我不想让他觉察到我是因为他才绣得那样尽心的。我已经失去了他，可我还想保留最后一点尊严。我虽是假的“有夫之妇”，他却是真真的有妇之夫，我们已经走上了两条完全不同的道路，就不应该再有任何交集。
“能为我试穿一次么？”
他突然幽幽地说。
“什么？”
我惊的一跳，犹是不敢相信地看向他，他刚才说什么？试穿新嫁衣？那嫁衣是只有新娘才能试穿的，他怎么可以要我试穿？
“可以为我试穿一次么？我想看看这么美的嫁衣穿在你身上是什么样。”
他转看向我，目光那样坚定。我完全能够肯定，他是认真的。难道他不知道那是犯忌的？我手脚无措，忙乱地往后退了一步。
“不、不可以的！那是嫁衣，别人是不能穿的，会不吉利的！”
“别人？”他打个哂笑，眼里浸满我看不懂的情绪，长手一伸将我重新拉回到窗边。
“兰儿，我想照顾你们母子，一辈子……”
他修长的手指凉凉的，轻划过我脸颊，令我心神一颤，整个人也随之清醒了许多。我猛然挥开他的手，退开两步。
“孟公子的好意，红兰心领了，红兰能够自己照顾自己。孟公子已经订下良缘，这锦华绣庄孟公子还是不要再来了，免得徒增是非。”
孟宏涛神情一黯，似是受伤，我背转身，狠心地不去看他。
“夜深了，孟公子还是请回吧。”
我没有回头，也没有勇气回头。身边的烛火静静地燃着，将的我身影投到地上，长长的。我盯着自己的影子发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