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孩子交给她。她点点头，懂事地抱着孩子避进屋里。
我不紧不慢地抽了门栓，将门打开小半扇。
是那日鬼鬼祟祟地在院门外张望的中年男子，看样子，有四十来岁，一身粗布麻衣倒还算干净，见我开门，先是一愣，随即贼眉鼠眼地从门缝往里瞅，半点规矩都不顾。我一下子来了火气，身子一移，将门堵死。
“看什么看？哪儿来的汉子，这么不懂规矩？”
“我是来找九丫头的，她在里面，你让我进去。”
可能是见我衣着过于普通，那汉子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凭什么让你进去，你谁呀你？这里也是你随便进得？”
我把紧了门，丝毫不让。
“我是她爹，我来找我女儿，我有什么不能进的？再不让开，可别怪我不客气！”
那汉子边说边捋袖子，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哟，我道是谁呢，敢情还是九丫头的爹呀。只是你确定她真的是你女儿，你真的是她爹？”
我满眼的不屑。这样无耻至极的人，怎么配做莲儿的爹？以前只道家里大娘凶恶，现在看到眼前这位，突然觉得大娘至多算是可恶一些，还算不上凶恶。至少她没有这般凶神恶煞，没有这般面目可憎。
“你什么意思？”
那汉子愣是没反应过来，疑惑地“不耻下问”——他本来也够厚颜无耻的！
“她若真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怎么舍得把她卖了？怎么舍得让她去给那恶名昭著的吴扒皮做小？你若真是她爹，你都做出这等令人不齿之事了，怎么还有脸摆出这样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跑到别人的府上去逞凶？你有把她当女儿待么？你配做爹么？你心中可还有一星半点的父女情份？”
说了这么多，那汉子才恍悟过来，我是在骂他，顿时恼羞成怒，大嗓门如破锣敲般嚷嚷起来。
“我怎么不把她当女儿待了？她若不是我女儿，我能把她许给吴大少爷？要知道，多少人想嫁给吴大少爷，人家吴大少爷还看不上呢，她嫁过去做小怎么了？照样吃香得喝辣的，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再不用做粗活，给人做使唤丫头，有什么不好？我哪里亏待了她？”
“那倒是。”我非常认同地点点头，“她若不是你女儿，你确实不能让她去给吴大少爷做小”
“那是——”
有只老秃了毛的老孔雀高高扬起下巴，骄傲地抖着身子，故做开屏状，洋洋自得。
我忍不住一阵恶心，心里不竟为莲儿有这样的父亲感到悲哀，真不知道她到这里来之前是怎么过的。
“你早在一年前就将你的女儿给卖了，这里没有叫九丫头的，你女儿也不在这里，你走吧，以后也别再来了。”
再不想见到那副丑陋的嘴脸，我冷冷地丢下话，反手关门。
“等等！”那汉子见我要关门，忙上前用力抵住。
“你什么意思，我两前天还见过她呢，怎么说不在这里？你让开，我进去寻，她就在里面！”
“放肆！”
我推不过他，索性将半扇门打开，一抡胳脖，就给他一记耳光。那汉子显然没料到他那么大块头，我也敢打。
“你还当这里是你们家呀，你想进就进？实话告诉你，你的九丫头自你卖了她那天起就跟你没关系了，你要再在这里胡闹，可别怪我不客气！”
汉子摸着热辣辣的半边脸，面目狰狞，气极败坏道：“嘿——哪儿来的丫头片子，敢跟大爷动粗，真他妈活腻歪了！看老子不好好收拾收拾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老子就不姓朱！”
“哪个无赖泼皮在这里撒野！”
刘申突然在我身后高叫一声。
我一挑眉，刘申回来了！也不在堵在门口，转身退到一边。
刘申不知哪儿提了一根丈二长的棍子，三步并作两步跨到门前，瞅一眼那汉子。
“竟敢满口污言秽语，对我家主子不敬，找打！”
说着，抡圆了棍子就打下去。
“哎哟——打死人了！”那汉子见势不妙，抱着头跑得比兔子还快，一口气跑了近百米，回头见刘申只是提着棍子立在门口，并没有去追，便高叫道：“小子，你记住！咱们走着瞧！该死的丫头片子，看你老子挨打也不出来帮忙，你等着，看老子以后怎么收拾你！”
扭头一溜烟地跑了。
我站在门边好笑地摇摇头，回头看着仍一脸怒气的刘申，他那一棍子舞得倒很象那么回事，只是却打在了门槛上。
“你真该给他一棍子，那么卖力，却只是做做样子，太可惜了。”
刘申眼神闪了闪，低下头道：“他毕竟是莲儿的父亲，我不想莲儿为难。再说，我若真打伤了他，怕是要给主子添麻烦。”
“你以为这样，他就不会再来找麻烦了么？”
我不认同地看向已经空无一人的巷子口。他若是那么好打发的人，也不会临走还摞下一大堆狠话了。
转身进屋，莲儿抱着华儿从屋里出来，眼泪汪汪地望着我和刘申，毫无预兆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主子，都是莲儿不好，连累主子受人侮辱，莲儿在这儿给主子赔罪了。”
我连忙上前接过华儿，一边示意刘申将莲儿扶起来。
“莲儿快别说这生份的话。世人都说‘打的结实货，骂的风吹货’，我只当是遇到一只聒噪的乌鸦——呃，对不起，莲儿，我只是打个比方。我没事的，真得，你也别没往心里去。”
“主子，对不起，都是莲儿连累了主子。我不回去，爹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往后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来……我想，我还是回去算了……”
“你胡说什么呢？莲儿！回去？你难道要嫁给那吴扒皮？那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你怎么能回去？”
刘申一听莲儿说要回去，不待我开口便抢着将话打断，双眼急得通红，将手中的棍丢得老远，一把将她捉住。
“你没有连累谁，以后再也不许说这样的傻话，我不准，主子也不准。我待你如何，你心里比谁清楚，主子待你如何，你也应该清楚。主子和我都不是那怕事的人儿，你就好好在这里住着，天塌下来，我替你撑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