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只过了一日的功夫,宫里又来人到成武王府了。说是慧贵妃下懿旨来宣人进宫,而且只叫了凤濯缨一个人,并没有宣南予珽。
“怕是贵妃娘娘在宫里待的烦闷了,想找王妃殿下聊聊天解闷呢。”来宣旨的小公公笑着和南予珽解释道。
南予珽哼了一声:“请她过去聊天,还不如对着狗儿猫儿说话,起码他们不会忽然翻脸咬人。”
凤濯缨心里也犯嘀咕,这贵妃娘娘只在昨天见过一面,没说上几句话,怎么忽然拉着她要唠家常呢?
但是南予珽好像没有跟着她进宫的打算,只和她说了一句不要给我丢人,然后就扭头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凤濯缨这次带上了巧绣,然后心情忐忑地来到皇宫内。
来到舒敬轩才知道,原来皇帝忽然感觉头晕不适,慧妃娘娘往省身阁那边去看望皇帝陛下了。
慧妃娘娘走的急,没有说到底还要不要见凤濯缨。这让这位年轻的王妃拿不准主意到底要不要回去,还是继续在这里等待。
这时巧绣小心翼翼地拉着凤濯缨的袖子说道:“小姐,那个……我想去茅厕……你在这里等会儿我好不好?我马上回来!”
“是不是早晨吃那几个凉葡萄吃的?叫你不要嘴馋,快去吧!”
巧绣捂着肚子飞似的跑走了。
凤濯缨原地站了一好一会儿,却怎么也等不到巧绣回来。她一面担心巧绣在皇宫里迷了路,一面又因为自己眼睛看不见所以更加着急。
也许是太过于心焦,凤濯缨竟然摸索着想自己去找巧绣。
可是皇宫这么大,就是耳聪目明的人到了这里还可能转了向,更何况她一个眼睛看不到的盲女呢?
就这样踉踉跄跄地不知走到了哪里,凤濯缨还是没有找到巧绣。更糟糕的是,她连舒敬轩也寻不回去了。
这究竟是哪里?凤濯缨扶着柱子有些六神无主。
就在这时,凤濯缨感觉旁边有一个人经过。她赶紧转过身抓住那个人,然后问道:“打扰了,我想问一下这里是哪里?舒敬轩怎么走?”
那人被抓得愣住了,竟没有搭话。
凤濯缨以为那人没听清,便又重复了一遍。
“濯缨……”
这个声音从凤濯缨的耳朵里钻了进去,然后直接撞向她的心脏。心跳得厉害,好像要从嗓子眼蹦出去。
“秦箫,是你吗?秦箫!”凤濯缨问道。
“……别来无恙。”
南予琤今天进宫原本是来和皇帝商讨国事,但刚进宫就听说皇帝头痛欲裂,已经宣招太医了。
南予琤前去看望过皇帝,然后便准备出宫。但是没想到竟然被濯缨拉住了袖子,真不知道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缘分,或者说是孽缘。
心里有许多话,但凤濯缨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她想问他最近好吗?想问他还记得玉月湾小池塘吗?想问他那封信你看了吗?
“秦箫,我……我……”凤濯缨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南予琤脸色变了几变,最终还是挤出一个柔和的微笑:“恭贺王妃殿下新婚大喜了。”
“秦箫,我其实并不愿意……”
“好了,你现在是王妃,有些话还是不要说出口的好。”南予珽打断了凤濯缨的话。
凤濯缨怔怔地站在原地,是了,现在他们应该形同陌路才是最好,只是她心里却还忍不住去妄想。
“二哥怎么好兴致,进宫来只是为了在这里赏花吗?”
廊下的两人回过头,却发现是南予珽正从不远地地方走来。
凤濯缨心下一惊,赶紧松开拉着南予琤的衣袖。
“今天皇兄找我进宫议事,却不想头风之疾发作,故而作罢。”南予琤回答道。
“皇兄我去看了,现在已无大碍。”南予珽话说着,但眼睛却看向了站在旁边的凤濯缨。
南予琤见此,便又说道:“那就太好了,原本我要出宫去的,结果发现成武王妃迷了路。”
“我确实是找箫……找宣文王问路来着。”凤濯缨赶紧解释道。
“内人患有眼疾,行动不便,我正是担心她,才入了宫来。多谢二哥照顾了。”说着,南予珽一伸手便把凤濯缨拉到身后。
南予琤摆了摆手:“不算什么,那……我先告辞了。”
凤濯缨藏在南予珽身后,但是头不由得追随着南予琤转了过去。
南予珽看在眼里,不由得心里升起无名的怒气和阵阵酸意。
明明谁都不记得,为什么对自己的二哥倒是十分友善,对自己却凶神恶煞。南予珽心里很不平衡。
“二哥!”南予珽突然叫住了南予琤。
“干什么?”
“嗯,没什么,只是最近天气和煦,想活动活动手脚,不知道二哥是否肯赏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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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这成武王还真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突然非要拉着南予珽比试一下箭术。还一连声地让小太监们去找靶子和弓箭来。
小王爷受宠是全宫里都知道的事情,所以虽然大家都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乖乖地取来弓箭和草靶。
“二哥,你经常谈经论道的,总闷在家里不像话,得出来晒晒太阳。”南予珽插着腰笑道。
南予琤伸手挑了一把短弓,然后揶揄道:“三弟你倒是经常出门在外,征战沙场,可是这脸却比女人还白嫩。”
南予珽吃了憋,便不再言语,转身拿起长弓轻弹几下,弓弦微微颤动。
“你要怎么比试?”南予琤问。
“还是老规矩,一人十箭。二哥你先来。”
南予琤走上前,屏气凝神,搭弓射箭。十只箭中了七八只,有两只正中红心,但也打飞了两只。
接着南予珽跳了出来,对着南予琤一拱手:“承让了!”
然后便十箭连发,箭箭正中靶心,连围观的太监宫女们都忍不住齐声叫号。
“二哥,你弹琴吹箫实数行家,但是这弓箭之术,还得再练练啊。”南予珽话对南予琤说,眼睛却得意洋洋地看着自家王妃。
“这又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小孩子把戏。”一直站在一旁的凤濯缨发话了。
南予珽气得快步走到凤濯缨身边,然后指着草靶质问道:“我是十箭连发,全部正中靶心,你怎么说是小孩子把戏?”
凤濯缨轻轻一笑:“这样的孩子玩意不用二殿下出手,濯缨一个瞎子就可以办的到。”
“你?你看都看不见,怎么弯弓射箭?”南予珽不相信。
“这有何难!”凤濯缨起身,“把我带到场上去。”
南予珽扶着凤濯缨来到靶场上,然后不相信地说:“那你就试试,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凤濯缨双眼微闭,五窍皆通,气沉丹田,行至百脉。微风吹过,所有细小的声音都钻进耳朵,但是凤濯缨敏锐地找到了目标的方向。
突然,凤濯缨从袖口掏出一把石子,然后内力由臂及腕,由腕至指,石子如天女散花般飞了出去。
“只是扔个石子而已,有什么厉害的?”南予珽抱着胳膊满脸不屑。
小太监颠颠地跑到靶子前挨个查看,然后高喊:“十次全中!”
南予珽简直难以置信,他跑到靶子前查看,发现每支自己所射中的箭的箭羽处都被一颗石子劈开。
“你明明看不见,这是怎么办到的?”南予珽惊讶地问。
凤濯缨得意地扬了一下眉毛,然后说道:“我眼盲,但是心又不盲。况且这算不得什么大本事,真正有本事的人都沉静如水,稳重如山。而不是像个开屏的花孔雀一样,到处炫耀。殊不知你以为别人看见的是你漂亮的羽毛呢,其实人家看见的是你露出来的屁股。”
南予珽被这一番话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你在为谁说话?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
“我没有为谁说话,我说话也不看身份立场,全凭道理服人。”
眼看这成武王夫妇就要在皇宫里吵架拌嘴起来,南予琤起身说道:“成武王府果然名不虚传,不单王爷武力过人,夫人也身怀绝技。二哥我真是自愧不如。”
“二殿下,我没有这个意思……”凤濯缨想解释。
南予珽看着自己娘子全然不顾自己的颜面,反而帮着外人,心里更加生气,一甩袖子便走人了。
凤濯缨独自傻傻地站在靶场之中,却不知如何是好。
南予琤扶住凤濯缨,然后轻轻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谢谢你,濯缨。”
凤濯缨觉得耳朵一烫,便什么都听不到了。
这时巧绣飞奔着跑过来喊道:“小姐,小姐,慧妃娘娘正找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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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濯缨跟着巧绣回到舒敬轩,慧贵妃则从里面迎了出来。
“真是不巧,刚刚陛下龙体欠安,我便过去瞧瞧,一下子忘了你的事情了,还让你等到现在。”慧贵妃拉着凤濯缨的手将她领进门。
丫头们过来帮凤濯缨端来了圆凳,上了热茶、点心和果子。
“不知娘娘宣濯缨进宫,所为何事呢?”
慧贵妃说道:“没有什么大事,只是进来闲聊罢了。这深宫大院,除了两位老太妃,便只有我一人,也十分寂寞。如今你与三殿下成婚,我们便是一家人了,经常走动走动,更加亲近。”
凤濯缨点头称是。
“其实陛下,二殿下,三殿下虽然不是一个母亲,但是却比一母同胞的兄弟还要亲一些。虽然兄弟们都已经长大,但是陛下还不愿放他们立刻京城,总想着大家聚在一起才好。”
“可我看南予珽却总想着回淮阳呢。”凤濯缨说道。
“三殿下有他的顾虑,他现在军功赫赫,威名远扬。所以常待在京城,怕有闲言碎语。”慧贵妃解释道,“其实他大可不必这样,陛下是极为相信他的。”
凤濯缨想伸手拿茶,却一下子被烫了手。
“好孩子,快给我看看,烫的厉害吗?”慧贵妃拉起凤濁缨的手看了半天。
“没事的。”
慧贵妃叹了口气:“十指连心,他们兄弟也是如此,谁过得不和睦了,陛下都会深感忧虑。现在三殿下已经和你成了婚,你们已经是夫妻了,就把这夫妻间的本分做好。之前的凡尘杂事都当是小时候过家家,还是忘了的好。”
凤濯缨再不通透也听懂了慧贵妃在敲打她,她不知道慧贵妃究竟知道什么,知道多少。她不敢问,也不敢答,只好点头沉默。
“对了,李太妃那里你去了吗?”慧贵妃又问道。
凤濯缨点点头:“上次来宫里之后就过去了,不过太妃她好像不怎么高兴,喝了茶就说乏了,我们就出来了。”
“李太妃是三阶的生母,是你的亲婆婆,你还是多来看看她才好。”慧贵妃又叮嘱道。
凤濯缨点点头。
慧贵妃剥了一个荔枝给凤濯缨:“尝尝这个,三殿下最喜欢吃荔枝杨梅这些果子。”
凤濯缨低头咬了一口,清甜可口,可是她的心里却泛着阵阵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