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熟悉得让白九兰浑然一凛，这分明就是她自己的声音。
她猛地抬头朝那始终坐着的女人望去，双眼眯起危险的弧度：“你到底是谁？”
那女子并未回答。
白九兰怒从中来：“装神弄鬼许久，躲躲藏藏不敢见人，莫不是心中有鬼？你为何不转过身来一见，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何方鬼神？”
金池拱手，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殿下，那便是我们幽冥道的首领，是您的……”
那女子倏地回过头来，打断了金池的话。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金池和银树，皆愣住了。
那嫁衣鬼魂竟有一张和白九兰一模一样的脸，分毫不差，而她身上的嫁衣……白九兰的脸色一瞬间苍白如纸，那身绯红的嫁衣让她想起当年极渊发生的一切。
当年她还是个追求真爱的姑娘，为爱不顾一切，最后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当日的点点滴滴就像噩梦一样在她的脑海里重现，让她的每一根神经都剧痛无比。
“我便是你，你便是我。”嫁衣鬼魂轻声说道，那声音极为空灵，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让白九兰不由地为之一怔。
银树禀报道：“幽冥道的首领便是属下供奉的火神殿下的一魂，魂魄不全，难以长久存活，属下算到殿下终有一日要来幽冥道，才特地在此等候。”
好一句特地在此等候。
白九兰慢慢朝嫁衣鬼魂走去，天后沉默地退到旁边，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白九兰身上，他们看见白九兰在嫁衣鬼魂身边站定，继而朝那鬼魂伸出一只手。
鬼魂朝她微微一笑，那只透明的手轻轻地落到白九兰的手心里，然后鬼魂透明的身体化作一缕白光，进入白九兰的眉心。
一瞬间，白九兰周身散发出强烈的令人无法直视的光晕。
汐月抬手挡住眼睛，耳边又听到那句沉重的话：“从何处来，往何处归。”
就像是某种不知名的召唤，在召唤她回到她来时的地方，汐月心中没来由的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心慌。
从何处来，往何处归，往何处归……何处是归处？
有贺橙的地方才是她的归处。
她站到贺橙身边，目光盈盈地望着他，贺橙只觉得汐月的眸光里闪烁着情深义重，让他的心像是被温水滚过，十分温暖。
白九兰周身笼罩在光晕里，圣洁得就像是天上的天女，她的脑海里闪过无数事情，一切的过往都走马灯一样地在她的脑海里过了一遍，最后停留在那年在极渊处的诀别。
倘若从未相遇，便不会有后来的撕心裂肺，她更不会魂飞魄散。
“阿九。”夜无极轻声唤道。
短短的一声，像是一只利箭戳破白九兰的心脏，她转身望着夜无极，嘴角不自觉地扯出一抹嘲讽至极的笑，她幽幽道：“你走吧。”
夜无极心头蓦然间荒凉起来。
他懂白九兰，她不会因为他为救母耽误了婚事而怪他，她不愿再与他有任何纠葛，是因为还有别的原因，别的什么原因，他却不知道。
“为什么？”他问。
白九兰淡笑：“一千年前，我愿以死了结我们之间的恩怨，便是彻底的了结，人啊，眼睛长在前面，自然是要往前看的，当日你为了你的师妹弃我于不顾，让我成为三界的笑柄，如今，便是你做再多的弥补都是无用的。”
“算了吧。”她道。
夜无极的脸一片惨白，像是死人的颜色。
“说起来，当日你被水若彤下药，若非我及时赶到，你和水若彤都已经死在魔君的手里了，我虽不该去自取其辱，但好歹也阴差阳错救了你们的性命，这些年你为我寻找聚魂石碎片千方百计想将我复活，而如今我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也大多是因为得你的相助，这一来一回，也算扯平了，从今往后，你我再无干系，我只是妖族公主，不再是你的什么人了。”
夜无极心中涌起阵阵剧痛，那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他的双目瞬间血红。
金池银树呆呆地站在一边，没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白九兰转回身去，哑声道：“你走吧。”
无极冷嘲：“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你还是你，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
“我生而尊贵，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凭什么要容下那些碍眼的沙子？那些沙子又有什么资格站到我的面前，碍着我的路？”白九兰嗤笑，“夜无极，我并不是非你不可的！”
夜无极的唇角溢出一丝血来，白九兰字字诛心，让他几乎承受不住。
天后站在旁边泪眼婆娑，当年是她心有贪念，想着水若彤的父亲乃是南境统领十万天兵的将军，便想让夜无极将水若彤也娶了，所以才助长了水若彤的胡作非为，让她越发得寸进尺，谁知道竟然惹出那么大的祸事来。
而她这个儿子竟也是个看不到自己的心的，轻易就中了水若彤的计谋。
到头来，连她自己的性命都被水若彤给害了。
“怪我，公主殿下，都怪我，是我助长了水若彤的任性胡来，你要怪就怪我，和太子没有关系，”天后哀求道，“当日水若彤重伤，是我让太子带她去极渊疗伤的。”
白九兰冷嗤道：“去不去在他，你一张嘴巴能顶多少作用？”
天后哽道：“他是我的儿子，当日我当着天族各重臣的面亲口下令，难道他还敢违抗不成？就算他不想去，他也不可能公然忤逆我。”
“这就是你们的事了，再多的苦衷又如何，我丢掉的是一条命，”白九兰阴沉道，“成为三界笑柄的是我，被魔君打得魂飞魄散的也是我，娘娘无须多言了。”
天后明白了，白九兰这是铁了心要和夜无极断绝关系，就算她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也改变不了她亲眼看到那些不干净的画面的事实。
更改变不了她魂飞魄散的事实。
“幽冥道里全是死灵，若非如此，这里便是一方净土，而那些死灵原本是不该存在的。”白九兰道，“死了便是死了，或飞灰湮灭，或投胎转世，便这样吧。”
贺橙没听懂她的意思。
却见白九兰的手里忽然燃起两簇九阳真火，那炙热的火焰从她的掌心里流泻出去，直冲入脚下的地面，很快，贺橙就听到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九阳真火，煅烧灵魂，能令灵魂飞灰湮灭。
原来白九兰是这个意思，原来她与幽冥道真的不能共存。
无极沉沉地闭了闭眼睛，两魂七魄的白九兰，修为竟然已经如此令人惊惧，她的神脉还未完全觉醒，她却已经有移山换海的本事。
天后惧怕地往后退开，白九兰轻声道：“天后娘娘不必恐惧，你乃是完整的亡魂，而并非死灵，我不会让你飞灰湮灭的。”
“那你……”
“我与娘娘有共同的敌人，自会帮助娘娘的，我与地界的阎君还算有点交情，我会派人将你送到地界，请阎君在你亲眼看见水若彤死后再让你进入轮回。”白九兰道。
天后点了点头：“谢过。”
小女鬼颤颤巍巍地朝白九兰跪下，白九兰道：“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也该去走你自己的路了，下一世定要投个好人家，安安稳稳地过一生。”
小女鬼泪眼朦胧：“属下拜别首领。”
下一刻，那小女鬼透明的身影便消失在幽冥道第十二楼。
贺橙有些担忧地望着白九兰的后背，总觉得白九兰像是在交代后事一样，让他心底生出一股不安，他握紧了汐月的手。
金池上前一步道：“殿下……”
“至于你们两个下属，”白九兰打断金池的话，“什么火神殿下，别拿这顶帽子扣在我头上，我只是妖族的公主，和火神没有半点关系，你们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金池和银树吓得脸色雪白，慌张地“砰”地一声跪在地上，像两只即将被丢弃的小狗般可怜，他们朝白九兰磕头道：“殿下，您不要我们了吗？”
白九兰眉头紧锁。
幽冥道没有了死灵，便是一座空壳，留着本也没什么用，但是奈何这是金池和银树造出来的，他们在这里呆了千万年，早已有了感情，她倒不好毁去，只能留着。
她道：“你们认错了人，难不成还想继续错下去？”
“殿下神脉还未觉醒，自然想不起自己的来处，您本是投胎在妖后的肚子里的，我们好容易找到这点消息，却又得知您被魔君所杀，魂飞魄散，您本是神，自然不会飞灰湮灭，是以我们将难得寻到的一魂带进了幽冥道，就等您寻来，我们绝不会认错的。”银树道。
金池补充：“能操控九阳真火的只有火神，这世间绝无第二个。”
白九兰一脸被雷劈的表情。
她太阳筋突突突地跳，妖族公主她都不想当，何况是火神？！
她只想做个普普通通的人，为什么就那么困难呢？这老天爷一定是在玩儿她，嫉妒她的美貌，见不得她好，指不定还跟她有仇。
忽然间，挂在白九兰脖间的玉坠发出一道刺目的亮光，然后突然化作了粉尘，纷纷扬扬地落到地上，转瞬又消失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