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彬彬有礼地回答：“晚辈在茗山剑派衣食住行一应都好，掌门师父亲传了绝学给晚辈，只是晚辈资质愚钝，如今还在摸索，师兄弟们也都很好相处……”
他一一回答了贺娇娘的问题，便见贺娇娘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她道：“你过得好便好。”
云逸觉得奇怪，总觉得贺娇娘的问题好像不是她自己要问的，而是帮别人问的。
“晚辈与姐姐有十年之约，本应早些下山来，但是前些时日师父身体忽有不适，这才耽搁了些时间，如今师父大好，晚辈便立刻出了山来找姐姐，不知姐姐如今可还在此处？”云逸目光灼灼地望着贺娇娘，等着贺娇娘回答。
他称呼汐月为“汐月姐姐”，称呼白九兰为“姐姐”，生疏立现。
汐月放在桌下的手悄悄地握紧，贺橙伸过手去，不动声色地握住汐月的手。
贺橙想，看来这云逸被茗山剑派保护得极好，外面的事情他估计是半点风声也没听到，此次约摸是他第一次下山吧。
这三界旅店，哪里还有白九九这个人？
“阿九……”贺娇娘不知想起什么，低低地呢喃了一句，却并未回答云逸的话。
贺娇娘脸上那死了人的表情让云逸的心蓦地一紧：“莫不是姐姐出了什么事情？她惯常喜欢打抱不平，又不太安分，容易惹祸上身……”
“她失踪了。”贺橙打断他的话，语气生冷地说：“如今是死是活，无人知晓。”
云逸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贺橙是个直性子，从不喜欢拐弯抹角，直言道：“她已经失踪整整十年。”
“怎么会？”这突然来的噩耗让云逸整个人险些哆嗦起来，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们。
贺橙纹丝不动地坐着，只有汐月知道，在谈到白九兰的时候，他整个身体都是僵硬的，他道：“十年前魔族那场大战你可知晓？”
云逸点头，那场大战在茗山剑派并未引起多大的风浪，但是云逸到底还是有所耳闻，当时他年纪尚小，满心思都在习武这件事上，并未过多关心。
他道：“前辈提到十年前那场大战，难道姐姐与那场大战有关？”
贺娇娘道：“那场大战乃是前妖王亲手发动，集结天族、翼族和妖族三方兵马，一起攻打魔族，不仅将魔族一锅端了还杀了魔族所有高权重之人，魔君就是死在前妖王的手上。”
云逸不明白：“这跟我姐姐有什么关系？”
贺橙补充道：“因为她就是前妖王。”
云逸一张脸煞白起来，前妖王在那场大战中殒命的事传得沸沸扬扬，谈到此事的人十有八九都觉得前妖王死得可惜，毕竟那是个一心想要拯救天下苍生的活菩萨，可惜后来活菩萨却归了西，他们却说他姐姐就是前妖王，那不就是……
十年之约，他守了，她却早在多年前就已经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他。
云逸险些没站稳。
还好贺娇娘及时扶住了他，他才没有闹笑话，他颓然地坐到木椅上。
十年之约，一场空。
贺娇娘安抚地拍拍云逸的肩，以一种过来人的口吻说道：“或许是你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过些天等你接受了你就会好很多，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
坦白而言，贺橙倒不认为这个突然钻出来的云逸会因为白九兰的死而多么伤心难过，当年白九兰救他的时候他还小，他们相处的时间也不长，他对白九兰能有多少感情？
难道还比得上他们与白九兰出生入死的情分？
真正伤心难过不可自拔的是他们这些人，而不是云逸。
“我姐姐，真的已经逝世了吗？”云逸沉重地问。
贺橙道：“这个问题我们谁也没办法给你准确的答案，但她确实已经失踪整整十年了，我们找遍了三界，都没有找到有关她的任何蛛丝马迹。”
汐月深深地吸了口气，到底还是没有做声。
她原只是聚魂石的一块碎片，后来她恢复原形，让聚魂石复原，本已经彻底死了，白九兰却以神的力量催动天地灵气，生生地让她在聚魂石中恢复了神智，再次化成了柔声，后来白九兰又耗尽毕生功力逼出了夜无极体内的透魂香。
然而她自己却落了个香消玉殒的下场。
这世界上最后一个神，早在十年前就已经不存在了，这些年贺娇娘他们四处寻找，始终都为开口问她，她也从来没有主动提起，只是以为有时候有希望也未必不是一件坏事。
就让他们都以为白九兰兴许还活着吧。
没什么不好。
云逸忽然觉得一颗心空落落的，就像是有人在瞬间掏空了他的心脏，他的身体上有了一个黑洞洞的洞口，冷风嗖嗖地往里面灌，让他忍不住有些颤抖。
十年光阴，他在茗山剑派早已站稳脚跟，回到昔日曾收留他的地方时，那个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人却早就已经消失在这茫茫人海了。
他撑着桌面缓缓地站起来，想回自己的客房去，转身的时候忽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问道：“晚辈记得，当时还有位修为甚高的前辈陪伴在姐姐左右，不知那位前辈可还在？”
贺娇娘道：“前任天君已经闭关整整十年了。”
云逸的眼底闪过意外，是的，当时姐姐是被那位前辈捧在手心里的，姐姐既然已经离去，那位前辈又怎会安然无恙呢。
原来，原来他竟是天君。
这些年他为了提升自己的能力，实在是太闭目塞听了，他努力修炼，就为了有朝一日能够重新回到姐姐身边，保护她不受伤害。
可惜，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天族，兰陵宫里的说话之声远远传开，一个挽着双飞髻的粉裙少女被兰陵宫里的侍女们团团围在院中间，少女神情专注，一张瓜子似的小脸莹白如玉。
围着她的侍女们都目不转睛地听她说话。
“……说是迟那时快，只见一名黑衣男子不顾雷电裹身，毅然决然地冲入了重重黑云之中，为妖王殿下挡住了魔君那致命的一击，电光火石见，妖王忽然变身，以一己之力手提赤影剑一剑便将魔君打得五脏六腑俱碎……”
听到此处，侍女们的神情皆是齐齐地一震，好似妖王那一剑也刺在了他们的身上。
少女说得眉飞色舞，煞有介事。
“……那魔君被妖王的九阳真火烧了个飞灰湮灭，而潜入魔族的那位殷少侠也当场殒命，妖王悲痛难当，黯然离去，从此不知所踪……”
院里忽然安静下来，周遭静谧得针落可闻，好像当日妖王悲痛欲绝的心情全都在少女的讲述中过度到了他们的身上，让他们也忍不住跟着哀叹起来。
不知多久过去，一名提着食盒的侍女从远处走来，打破了院里的寂静。
思源见到少女，微微敛衽行礼，将手里的食盒递给少女时道：“禀公主，您要的桃花羹后厨已经做好了。”
那少女正是夜无忧，闻言她从思源手里接过食盒，微微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大哥哥愿不愿意见我，姑且试一试吧。”
天山之巅，长年大雪覆盖，冷风萧肃，寒意绵绵。
朱雀百无聊奈地坐在雪地上捧起一捧雪，又扬手将手里的雪撒出去，这个动作他连着做了无数遍，没什么特别的目的，只为打发这无聊的时光。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朱雀耳朵极敏锐，立即兴奋地站起来。
来这雪山之巅的，不管是敌是友他都欢迎，反正再强的敌人也伤不到他，若是友人那边更好了，还可以留下对方闲聊解闷，嬉戏玩耍。
总之，来者都能给他解闷，他欢迎至极。
不过这十年来往这里跑得最勤的乃是夜无忧那位养尊处优的公主殿下，这才大约也不例外，至少听脚步声八九不离十。
见到来人的时候，朱雀暗想，果然如他所料。
夜无忧一看见朱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朱雀规规矩矩地朝她行礼道：“参见公主。”
夜无忧摆摆手：“这里又不是天族王宫，没那么多规矩，你别这么客气。”
朱雀心想，哪里是他想客气，实在是规矩摆在那里，他不得不遵从，朱雀并未跟夜无忧纠缠这个话题，他含笑道：“公主又来给殿下送吃食了？”
夜无忧点头。
“公主有心了，只是我家殿下闭关未出，只怕难以见到呐。”朱雀道。
夜无忧脸上的笑意就僵硬了几分，自从白九兰走后，夜无极就变成了一个活死人，十年前他不知从什么地方回到天族，三下五除二地将天君的位置让给了夜无铭，并且交出了天族所有的兵权，扬言要到天山之巅闭关。
天族上下人等都知道白九兰的消失对他打击极大，虽十有八九都不赞成他让出天君之位，但是耐不住她这位大哥哥一意孤行，只好任他让出天君之位。
本以为他闭关个把月至多一年便能从悲痛中走出来，重回天族掌握大权，谁知他这一闭关就是整整十年，十年过去，就没人见过夜无极踏出天山之巅半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