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卧室相比其他人的宽敞,但也是相对的。一下子挤进来五六个人来,立刻就拥挤了。鄂侯拧着眉头,因为人多,几乎把烛光都遮住了。
“无关的人都下去!”鄂侯赶苍蝇似的说道,“再加十根蜡烛。”
姬怀很担心梁炯的伤势,帮着撵人:“全都听鄂神医的,马上拿来蜡烛,其他人退下!”
他还嫌下人手慢,直接起身想亲自去拿,不料衣摆被人扯住了。
梁炯哼哼着,“殿下,把苏洛叫来,我要她来治。”
这声音虽然小,也足够所有人听清了。姬怀不由自主地瞄向鄂侯,打心眼里觉得,任何一个大夫听到病人点名要求其他人来医治,恐怕心里都极度不爽。
关键是姬怀自己心里也觉得,鄂侯既然能把梁炯的咳嗽治好,医术应当是很高超的。至于苏洛?那是谁,他没听过啊。
鄂侯简直要被这人气笑了,道:“同沐先生坚持,那就把苏洛叫来吧。”说完,就要动手去撕梁炯后背的衣服。
姬怀便要上去帮忙。鄂侯好像这才发觉屋子里还有个人似的,道,“太子殿下,还请您也回避。”
“我想留下给神医打打下手。”姬怀很不放心梁炯的伤,要亲眼看到才行。
鄂侯大手一挥,“我治病的时候旁人不能在场。还请殿下见谅。”
于是姬怀只好退到门外,跟匆匆赶来的苏洛对视一眼,无奈地在门外等消息。同时不忘挥挥手叫跟苏洛一同过来的姬七,“刚刚抓到的那个人,一定要看好了,可别死了。”
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暗算,姬怀心知,这次必须要揪出幕后之人,否则日后会寝食难安。
“啊……!”忽然房间内传来一声惨叫,但是又被中途掐断。姬怀霎时脸色极其难看。
姬七也听到了,迟疑着问道,“那是同沐先生……?”
不怪姬七迟疑,同沐先生虽然刚来太子府,可是讲话一向不疾不徐。这声惨叫,恐怕是痛极了。但是中间突兀地端断是怎么回事?难道有人敢捂住他的嘴巴?
想到屋内仅有鄂侯、苏洛两个人,苏洛又是个姑娘,姬怀面色更加阴沉。
其实房内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血腥。梁炯惨叫,纯粹是被鄂侯的针扎的。
太子遇刺时,梁炯身上还穿着楼里替他特质的软甲,虽然达不到刀枪不入的程度,但是那把匕首也并未刺进去多深,之所以刺到背上没有掉下来,是因为被软甲给裹住了。
他假装很重,其实是想借此拉近跟姬怀的距离,打消一些太子殿下的怀疑。
鄂侯当然看出来了,他在太子走了以后,立刻两眼放光道:“之前就想给你放放血,又怕身子受不住。现在,嘿嘿。天赐良缘。”
梁炯被那一声“嘿嘿”嘿得全身发抖,努力扭过身体,压低声音威胁道,“侯爷,我劝你善良一点。别忘了楼里每年发给你的研究费,可是我定的。”
谁知鄂侯根本不理他那一套,对进门来的苏洛说道,“仔细看着啊,这可是我的看家本事。”
苏洛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用力点了点头。梁炯看着屋子里发光的四只眼睛,顿时觉得误入虎口。
那声惨叫就是被鄂侯那惨无人道的粗针扎的——没喊完是因为,亥时到了。梁大得益于那颗小药丸,终于不用睁着眼睛活受罪了。
“嗯?”鄂侯的针刚下到一半,就发现放血对象喊道一半像是断了气。苏洛询问地看向他,鄂侯拍了拍脑袋,“哦,对了,他之前吃的药——哎,不好玩啦。”
没有了对象配合的惨叫,鄂侯也就没有调戏梁炯的兴致了。刷刷刷地手起针落,苏落觉得侯爷的手快得都有了重影。
眨眼间梁炯背上就插满了银针,活像个刺猬。
苏洛拿着本子奋笔疾书。
鄂侯收回手,得意地说道,“就算是你的老师,也未必有我这么快的手法。”
苏洛面无表情。不过她对谁、在哪里都这样,鄂侯也习惯了。屋子里一时间非常安静,除了苏洛写字的刷刷声,就是蜡烛燃烧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鄂侯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那个,你的老师,近来怎么样啊?”
“嗯?”苏洛难得地停了笔,看向鄂侯,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老师她,挺好的。”
然后她把目光移向梁炯的后背,辨认着银针都插在哪些穴位。
鄂侯一瞪眼,道:“挺好的是什么意思?哪里挺好?”
中间隔着插满针的梁炯,苏洛跟鄂侯开始了关于自己老师的尬聊,“哪里都挺好。吃的好,睡得好。哦,最近楼里养的研究用的兔子又生了好几窝,老师觉得,有了好多试验对象,挺好的。”
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得到。鄂侯撇了撇嘴,还要问,门外传来敲门声。
姬怀等了一盏茶的时间,奈何里面再没有声息,是在忍不住了,于是敲着门问道,“鄂神医,苏姑娘,同沐先生怎么样了?伤得严重吗?”
鄂侯心情正不好着,于是把气都撒到姬怀身上,冷声说道:“不怎么样。严重。快死了。”
闻言姬怀大惊失色,手上的力气没掌握好,直接把门给拍开,冲了进去。
鄂侯知道梁炯的意思,所以肯定不能让他那并不严重的伤被瞧见,于是手疾眼快地扯下床帐,姬怀只见到了一眼梁炯背上密密麻麻的银针。
“他、他……”没想到同沐先生居然为了救自己而快要死了。
姬怀顿时觉得他之前的警惕、试探毫无意义。现下懊恼得手足无措。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总是怀疑这个人的?
初次见面的时候,同沐先生就与他相谈甚欢。那时候他邀请先生去太子府,却被推辞。如果同沐先生真的是另有目的,就算没有立刻同意,也不会在之后的几年中都一直推脱。
可是自己在他来了之后却百般试探。姬怀简直想抽自己两下,他这干的都是什么事儿!
“没事、没事,不会有事的,我叫了宫里的御医来,他们马上就到了,先生一定不会有事的。”说着,姬怀就要转身出去,“御医呢?怎么还没到啊!”
一听御医要来,伤情要露馅,鄂侯无奈道,“站住!有我在,他死不了。不用御医。”
“可是……”姬怀迟疑着道,“御医在的话……”
鄂侯心里的烦躁无处诉说,刚刚从不懂得讨好长辈的苏洛那里被淋了一盆冷水,现在又要操心梁炯的大业,满肚子的邪火化成一句咆哮:“我说不用就不用,他们要治的话我就不治了!”
“好好好”,姬怀生怕这位神医真的甩手不干,立刻安慰道,“赶走赶走,我这就去赶他们走。”
屋子终于里又恢复了安静。姬怀抹着汗出去,心里盘算着不然的话,一会儿把鄂神医骗出去一会儿,让御医偷偷溜进去,给同沐先生把把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