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现打的野味果然很新鲜。只需要简单地烧开了水,褪毛、开膛,把水煮沸,将肉切成块丢到锅里,再扔进几只野山菌,放好盐巴,盖上盖子。
片刻之后,香味就飘了出来。带着清香的肉味就像小勾子,把人的全副心思都勾了去,大家的话题基本上围绕着鲜美的肉——什么时候能好。
冉濮见自己打来的猎物如此受欢迎,笑呵呵地拿来家中全部的碗筷,总算做到人手一只碗一副筷子。
他已经不再年轻,与姬怀记忆中那个沉稳地推着自己荡秋千的青年,模样大不相同。可是他眼底浮现的那种对小辈的纵容,确是一模一样的。
揭开锅盖,白色的水汽猛地蹿出,四散开来,带着令人垂涎三尺的味道。
搅了搅,汤已经变成了乳白色,随着搅动的水不时地浮起肉块,还有一朵朵圆圆顶盖的蘑菇。
看了看周围一双双眼巴巴的眼睛,主厨冉濮终于点点头:“可以吃了!”
众人都欢呼起来,一双双筷子纷纷插入锅中,不管捞出什么都直接送嘴里。大家围着一口锅,吃的嘶嘶哈哈,肚子滚圆。
最后心满意足地拍着肚子,咂着肉汤,庞降眯着眼舒服地看天。
夕阳最后的余晖,将天上的云彩映得火红。
“好像鱼鳞啊!”庞降自言自语道。一个巴掌糊到他头上,梁炯喝了口碗里的汤,道:“吃着肉还在想鱼,你可歇歇吧。”
“不是啊”,庞降扑棱了一下子,很委屈,“我没有想鱼啊,其实我是在想酒……”
所有人都因着这话笑起来,在一片笑声中,梁炯抬头看去。
大片大片的云,连成波浪似的线,又形似一排一排的鱼鳞,整齐排列着。犹如一条火红色鳞片的鱼遨游在天空中,巨大到人们只能看到它的一部分鳞片。
梁炯眯了眯眼,定定地看了许久。
吃完晚饭,天色也暗了下来。冉濮与虞伯进这对老友久别重逢,自然有许多话要说。众人默契地将屋子让给他们,其余人都各自找了棚子休息。
这里的棚子倒是有一些,只是大多都是废弃许久,无人修缮的,向来是冉濮一个人居住,也用不到这么多。
姬七他们寻了个看上去好一些的,本打算给主子用的,结果姬怀一个眼刀,姬七就麻溜地招呼梁炯先去歇下,还分给他一条床单、一个枕头。
捧着拍打蓬松的枕头,庞降有些呆滞地问道:“不是只带了太子殿下的吗?”
“当然不是啊,这是十一特意收拾了,给先生用的。”姬七道,然后用余光寻找苏洛。
苏洛一身白衣,直挺挺地站在棚子外空地上,不知道神游到了哪里。姬七帮着梁炯布置好,再照顾着自家殿下安置好,就扭捏着走到苏洛那里。
“苏姑娘。”姬七小声道。过了一小会,苏洛才发现旁边杵着个大活人,斜眼看去,“何事?”
姬七捏着外袍的一角,有些不自在地说道:“我们带的用品只够了殿下和先生的,苏姑娘,不如你用我的外袍凑活着铺地上?我这袍子很厚的,不会硌着你。”
瞄了一眼他的外袍,嗯,确实很厚,不过这不妨碍苏洛的拒绝,“不用。我不怕硌。”
梁炯打从刚才姬七的第一眼飘过去开始,就一直盯着这边,现下听到苏洛的回答,乐不可支。庞降不知道从哪里弄来几只野果子,挑了几个好的给梁炯,自己拿着剩下的闲磕牙,看好戏似的看着他俩。
脸皮子再厚,也被苏洛给削薄了。姬七悻悻地走了,待回到自家殿下这里,发现梁炯居然也在。
而且,他从头到脚都罩着一层幕篱,在这种幕天席地地方,倒好像是一个蚊帐了。
他诧异道:“先生?您不休息吗?”
“啊,我刚刚想起来,还有些事情需要跟殿下商议。而且,”梁炯抬手指了指,“为了不要浪费十一的一番心意,我让苏洛休息在那里了。”
姬七随着看去,脸色好了许多。然而他还是忍不住一眼眼地偷偷瞄着梁炯那奇异的幕篱,看了几次,同沐先生终于被他看烦了。
“没错,就是蚊帐!我就是总被蚊子咬,怎么了?你们不被咬,说明你们皮糙肉厚!我戴着个幕篱,碍着你们殿下了吗?啊?”
在五角大楼里,梁炯也是每逢秋蚊子上来的时候,每次出门都要把自己从头罩到脚,为此就遭到了学生们群嘲。
好吧,那是自己的学生,他忍。现在呢,这可是别人家的侍卫,无需再忍!
看到姬七立刻涌起一层薄红的、尴尬的脸,梁炯终于觉得舒坦了,转而一本正经地跟姬怀“商议”起正事来。
“殿下,冉将军的事情,需要及早解决——我担心,这里近日天气堪忧。”梁炯道。
姬怀问道:“先生如何知道天气?”
梁炯指了指天空,“云。下午天上出现了鱼鳞云,这种云又叫透光高积云,一般会带来不好的天气,尤其是大雨。”
而山里的大雨,则容易爆发山洪。这句话他没有说,毕竟也怕乌鸦嘴。有句话叫下雨不上山,因为山中天气瞬息万变,没有预兆的大雨随时都是,更别说这样明显的征兆了。
姬怀点头,担忧地说道:“先生说的是。我也知晓其中利害。只是,冉将军他恐怕不会那么愿意回去周国。”
难道经过多年的归隐,斗志已经被磨灭了?梁炯想了想,又否定了。冉濮的出身与虞伯有些相像,是周国的武将世家,对周国的忠义是刻在骨子里的,断然不会因为闲云野鹤的生活而消散。
姬怀继续道,“先生有所不知,冉将军他当年离开,实在是被迫到悬崖边上,一退再退,最后心灰意冷之下,才向父皇请辞。原本,周国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这样唯一一个可以一个保疆卫土的将士,可是父皇不忍他继续承受这些,最终也应允了他的请辞。”
即使明知道冉濮这一去,周国就像失去了一扇坚固的城门,周帝却还是同意了。不知道周帝这算是软弱呢,还是善良?
梁炯回忆了得到的情报,上面的确记载得很细致,可是关于冉濮当年离开周国的原因却只写了寥寥几笔:冤屈,不得志。
什么样的事情可以称得上为冤屈?
“愿闻其详。”梁炯道。
另一边,姬七与其他侍卫都已经歇下,没有人搭理王猛,也没人招呼他过去。白日里赶路,前日夜里杀狼,在惊心动魄与埋头赶路中,其他人的孤立并每有这样明显。
可是现在,王猛却觉得有些无措。他被姬怀带回后,一路顺利地升至参将,旁人对他也想来笑脸相迎。现在的状况,倒是跟他在南凉皇宫的情形差不多,那时他还是一个不得宠的旁支皇族。
他走向姬七那边,还没到近前,就见姬七将手脚摊开,把棚子遮住的地方全占了。王猛脚步顿了顿,又向其他侍卫走去,却发现他们一个个都装作没看见。
最终王猛只得自己找了个避风处,离他们这边不太远的山壁,和着衣服靠坐下去,就这样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