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克这边连蹦带跳地从门中出去,第一眼就看到挨家挨户盘问的官差。他们手中拿着一副极其简陋粗糙的画像,十分不耐烦地大力撞开一家房门。
他们一边互相抱怨着,一边粗鲁地在这家到处翻找。隐隐约约的交谈声传来。
“詹国这么大,这被通缉的肖克此时躲在哪个地方还不知道呢。”
“听说此人一直跟在大君身边,也是个厉害的人物。咱们这样的几辈子也见不到一次。说不定早已逃出了詹国,去了其他什么地儿。”
“行了少说两句吧,赶紧搜搜,没有就去下一家。”
肖克的名声他们之前也是听说过的,那可是大君身边的红人。就算此刻沦为通缉犯,那头脑仍在啊,怎么可能就恰好躲在这边境小城里,还恰好就躲在住户人家中,任由他们上门搜到?
其实,要不是叶婆婆的话,也许现在肖克真的还在那里蒙头大睡,就让他们上门逮住呢。
瞅准机会,肖克大摇大摆地从官差们的背后走过,直奔城门。城内是不好呆了,找机会到城外去与接应的人汇合吧。
哼哼城是个不大的小城,偏僻又贫穷。城门也相对破败。守门的士兵不停地把长矛从左手换到右手,又换回来,目光毫无目标地从人群中扫过,再看看天空。
肖克躲在暗处观察着,发现此处的守卫实在是对大君的命令置若罔闻,毕竟天高皇帝远嘛——不过,他喜欢。
拍拍身上的灰尘,肖克扯了扯身上的衣服,让他们看起来稍微规矩一些。随后他就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在守卫的眼皮子底下,面不改色地一步步走出城外。
夜色降临,哼哼城外曾经有过人家居住,后来因为遇到灾荒,所有人都被迫迁移走,拖家带口地去别的地方谋生路。
月色笼罩下,高耸的城墙外,土地上遍布着断壁残垣,留下无数处黑暗的阴影。
远处传来杂乱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两个人、四匹马疾驰而过,在距离城墙尚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勒马停下。
这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走向旁边的残破房屋那边。
谁知这时一个人从一扇破败的门后悄无声息地钻了出来,他蒙着脸,叫人看不清长相。
借着迷宫一般墙头的掩护,他摸到了其中一人身后,用匕首抵住那人的后心,冷冷道:“别动。劫道。”
纪姜本想着,他们两人赶路,却带着两倍的马匹,若是离城太近,难免会引起怀疑。便示意庞降不要喧哗,找个远一些的地方藏身过夜,待天亮后放走两匹马,混在进城的人群中便是。
没想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居然遇上了劫道的。
庞降正在那边找着有没有带顶的破屋子,想勉强将就一晚。就见那边纪姜忽然不动了。
因为角度问题,从庞降的方向来看,那边只有纪姜一个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要不是眼睛还在动,他简直要怀疑老纪是不是被人点穴了。
因为不敢大声说话,庞降只好打手势让纪姜过来。谁知对方眨了眨眼,却纹丝不动。
庞降忍不住,压低声音:“老纪,你眼珠子乱转什么呐?快点过来,这里能扫扫还能住人!”
纪姜朝他挤挤眼睛。
庞降莫名其妙。“干啥呢?眼皮子抽筋了?老纪?”
说着,他终于扔下手头的这间破屋子,想着破屋子总不会乱跑,反正一会儿回来还是这样。老纪这头可是会乱跑的。
纪姜仍然站着一动不动。庞降吊儿郎当地、极不情愿地走过去,“我说,大半夜的不去休息,你这是发什么疯……”
最后一个字音未落,庞降忽然用与他那猥琐面貌极不相配的敏捷身手,凌空越过纪姜一手擒拿住那蒙面人的脖颈。
场面瞬间反转。纪姜这才转过身,理了理衣服,慢条斯理地问道,“什么人?”
庞降得意洋洋地炫耀,提着手里的人,跟提个小鸡仔似的,“怎么样,还是我厉害吧?”
谁知那蒙面人突然出声了,“厉害厉害,师弟的警惕和身手,不减当年啊。”
这一声犹如仙乐飘飘,响在纪姜和庞降耳边。本来要营救的人,居然自己出现了!
庞降的手跟烫到了一样,火速撒开,蹦到那蒙面人的正面。在四只眼睛的激动注视下,肖克慢悠悠地扯下随手撕来的蒙脸布,露出他的面孔。
银色的月光下,肖克露出一个标志性的微笑。若是大君和他往日的同僚看到,肯定会知道:这是他算计人得逞后的表情。
纪姜和庞降更是呆住了。想到之前他俩为了能够顺利进城营救,设想的无数种方案,庞降忍不住想泪流满面。肖师兄怎么就这么省事儿呢?
知道师弟们千里奔波,不想他们再来场恶战,于是自己解决。自己逃跑,自己出城,自己藏好,再自己送上门。
肖克的身形瘦削单薄,看着更像是弱不禁风的文人,抑或是满腹算计的老狐狸。所以刚刚被庞降捉住脖子,差点被他给提得双脚离地。他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用手抚了抚喉结,“师弟你下手也太重了。”
然后他简单了讲了今天的经历。
他从叶婆婆那里离开,混出城门后,想着来哼哼城只有一条路,营救的人要赶路必定骑马,那便只能从这里经过。于是他白日里便躲入这片废弃的房子中,只等着来人。
可没想到,居然是熟悉的老同学。
上一次他们见面还是三年之前,肖克接到入世詹国的任务,离开楼里的时候。久别重逢的三人,在早已熟悉了地形的肖克带领下,寻到一处十分隐蔽又保存完好的旧屋子,比庞降发现的那个要好上几倍。
因为这里毕竟是距离城里很近的位置,权衡之下他们还是没有起火。把行礼取下,又将马匹放到远一些的树林中,让它们也吃草休息。
三人围坐成一圈,聊起了近日的遭遇。肖克最近由于大君的猜忌,已经接触不到外面的消息许久了。而庞降与纪姜这几日一直在赶路,也没有心思打听。
所以最后的谈话主题,竟然变成了肖克对大君托洛的各种揭老底。
庞降笑得几乎要打滚,却又顾忌着不能发出太大声音,只好生生忍着,“你说,托洛害怕他的一个小妾?害怕到每次见她之前,都要重新沐浴更衣,还熏香?”
这话本来肖克自己想起来,不觉出有什么好笑的。可是现在,却被庞降感染了,忍不住嘴角上扬,“是这样的,一点儿都不差。”
纪姜也微微扬起嘴角,含笑着听着他的讲述。
在外面狼烟即将四起的乱世中,此刻这个小小的破败院落却好似隔绝开的小世界。这里的快乐纯粹又生机盎然,让身处其中的人能够放松地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