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没有虞伯的赤方,就像是没了护院的宅门,可是赤方的顽强抵抗,还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赤方百姓们绝望地躲在城门内,躲到自家简陋的屋里,听着那遥远得好似天边传来的攻城声,心中无数次猜测着城破的一刻。
然而城池虽摇摇欲坠,却始终坚守着。
姬七、纪姜、庞降三人,站在远在战场后方的战车上,遥望着城池的方向。
“为啥他们能坚持这么久啊?”庞降奇怪道。
“虞伯留下的兵,代替他守着赤方。虽然他死了,可是兵还在。”纪姜道。
“坚持不了多久了,”姬七则冷静地说道,“他们快要不行了。”
的确是的。无论他们如何坚持,毕竟兵力有限。被虞伯带走三十万,剩下的大多是老弱病残。就算是虞伯临走前意识到了可能的结果,挑着险要的地方布置了重要兵力,也只是能抵挡一阵子。
说到底,不过是负隅顽抗罢了。
可是庞降和纪姜却不约而同地扭开脸,对姬七的话听而不闻。
在这一天的日落时分,城门被破。
然后在短短三天之内,周国的军队如入无人之境,在赤方境内横扫过去。虽然所到之处并未生灵涂炭,可对于百姓而言,他们的家园已经没有了。
这天,万里无云,微风拂过宫墙,树梢轻轻晃动。赤方的皇宫外,并没有被围攻应当有惨状。宫墙外面的军队严整肃穆,宫墙里面的人们面色安静。
自从虞伯被派走,他们就已经隐隐约约知道了这个下场。赤方的国主颓然地坐在宫中,那把他常坐的椅子上。
宫中如死一般的寂静,忽然一个年轻的小太监嘀咕道,“虞将军当初说的对啊,陛下怎么就不听呢?”
这一声咕哝在一群人中如此地明显,就像是在一片死水中冒起了一个气泡。然后这个气泡又很快消失了,这一潭死水仍然像当初一样。
“闭嘴吧你。”站在他旁边的一个年纪稍长的太监低声道。这两人赫然就是那日在殿上伺候的那两个太监。
紧闭的褚色宫门之外,纪姜与姬七站在军队的最前面。没人喊话,也没人喧哗,更没人叫阵。预示着这是一场被放弃的抵抗。
看了看时辰,纪姜冲姬七点了点头。姬七一挥手,立刻有攻城的士兵前去锤门。然而这门却轻轻一撞就开了。
门后,赤方国主站在第一个,身后是浩浩荡荡的宫人。
赤方投降。放弃抵抗。
就在距离皇宫不远的一处废弃民宅里,一位全身都笼罩在黑色斗篷中的女人,抬起芊芊素手叩响了门扉。
木门立刻被人打开,露出庞降惊喜的面孔,“灵儿师妹,咱们又见面啦!”
灵儿抿嘴一笑,直接迈进院中。庞降探出头去,瞧了瞧外面——空荡荡的街巷,一个人都没有——他这才将门关上。
其实他这个举动完全是备用,殷灵的反追踪能力在楼里是一流的。想缀上她的人一只手就数的过来。
灵儿摘下斗篷帽子,顺手用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一入口就皱起眉,“师兄,你太能将就了。”
庞降嘿嘿地笑道,“这地方能搞到茶叶就不错了,百姓们都像是惊弓之鸟,躲在自己的笼子里发抖。就这点苦茶叶,还是我去一个茶叶行,用银子买来的呢!”
灵儿点头,“也是,无论怎么样,赤方这边的仗,算是打完了。百姓们也可以过上太平日子了。”
庞降一脸的不屑,“可他们不这么想!估计在心里,早已经把咱们想成了头上长着犄角的怪物!”
“慢慢就会好啦。”灵儿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不知道梁大那边怎么样了呢。”
梁炯那边,其实也很顺利。
被鄂侯换下的药,其实是一种使人呼吸放缓至几乎断绝的药物。虞伯服下之后,立刻形如死人。姬怀让冉濮、鄂侯悄悄带着虞伯的身体返回汴京,为防止被人发现,就只有他们三人暗地撤离。
鄂侯其实是走得十分不情愿的。梁炯的体质总是时好时坏,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犯病,故而梁炯的身边总是要跟着一个大夫,不是鄂侯就是苏洛。
可是为免虞伯在路上出现意外,鄂侯又必须得跟着。于是鄂侯在临走前,熬了一碗极苦的药,逼着梁炯喝下去,以“固本培元”。当然,喝药的那位是不认这个效果的,相反,他觉得这是鄂侯在抓住一切机会整治他。
“侯爷啊,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很久了。可是,咱们能不能换个方式宣战?”梁炯被摁着脖子灌下一碗苦药,觉得自己说话都开始大舌头了。
“哼!”鄂侯非常不屑于他的激将法,表示自己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然而此刻,梁炯却只是满心对鄂侯的怀念。
真的!他不知道报应会来得这么快!
抱着受伤的胳膊,梁炯无奈地跟着姬怀的脚步,迅速钻过一排树林,再绕过一个小山头,拨开一片死掉很久的藤蔓,暂时躲进了山洞中。
“先生,你感觉怎么样?”姬怀一边掀起衣服下摆,私下穿在里面的稍微干净一些的里衣。将雪白的布撕成一条条,给梁炯包扎。
梁炯龇牙咧嘴地任由姬怀拿布条将自己的左胳膊裹好,“居然还拿弓箭射我——嘶……这群孙子,别让我抓着!”
姬怀听着他放狠话,不由得嘴角带笑,觉得先生此刻的样子特别可爱。
可一想到这场追杀来得莫名其妙,姬怀的面色又凝重起来。
就在姬七那边传回赤方成功拿下的消息后,姬怀算算时间,詹国回来增援的那部分兵力也快要赶到了。而赤方虽然有三十万大军,可是实际与詹国人相比,战斗力只能折合成十万。
虽然一开始凭借着满腔奋勇夺得了胜仗,但并不能进行持久战。更别提詹国回来增援的大军会来个前后夹击。
于是姬怀决定就此撤回,见好就收。交代好那几名副将带领大军回去赤方,他自己就和梁炯先行撤走了。
这些士兵们,还不知道赤方已经被周国攻下,等待他们的将是面目全非的故国。不过姬七会搞定的,姬怀对他十分有信心。
至于自己和先生,还得回周国主持大局——毕竟离开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朝堂上乱成什么样子,那几个年轻人压不压得住。
可是还没走到三分之一,就遇到了突袭。他们已经离开赤方大军,无法回去求救。而对方不知有多少人,也不知目的。若是姬怀自己,尚可一战;可是带着梁炯这位弱鸡,他们只得一直逃跑。
谁知对方非常无耻地用弓箭“偷袭”。姬怀倒是躲开了,可梁炯却不幸地中箭,似乎还伤到了血管。
虽然已经用布条紧紧地将伤口都绑上,可还是有殷红的血液浸出,像是一朵朵妖艳的花。
眼看着梁炯唇色越来越白,姬怀也越发焦急。鄂侯留下的药里,并没有补血的。或许他们都觉得,不上战场的梁炯还沦落不到大量失血的地步。
梁炯逐渐觉得呼吸都有些费劲,他摸索着躺倒姬怀腿上,“殿下别急,我歇一会儿就好。”
“嗯,这里很安全,先生尽管睡吧。”姬怀压下内心的担忧,轻声安慰梁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