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时能看到她……或是她俩吗?漆黑的石壁、温暖的火堆……还有那围帘上闪亮的身影。也许那就是梦,崔致远再醒来时,似乎有些惶恐地睁开眼睛。
眼前比记忆中明亮了许多。一帘轻轻摆动的纱帷让他轻舒口气,不禁心头泛起一丝喜悦。他慢慢环视周围,茵毯、火堆、石壁、石柱……仍在眼前,只是看得更清楚了。
四周很安静,只听见火堆“噼啪”的声音。转眼望去,最亮处是上面石窟的入口。它亮得有些刺眼。从那里投射进一束竖直的光柱,映照在巨大的石阶上。越往上的石阶越亮,却也越看不清轮廓,就像是天梯的上端隐没在云中一样。光柱使得石窟里明暗分明,它的边缘却缥缈朦胧,可见其间飞舞的小虫和细尘。崔致远想,看来此时已是白天了,这光柱应是外面投射进来的日光。
为什么看不见她俩?转瞬间的疑惑让他心中惴惴不安。抑或她们只是梦中的仙子?
崔致远掀开被子徐徐坐起,起身时脑袋还有些晕眩。他看到四下里那些炊具杂物,还有一些巾箱包裹散放在角落,心里不免舒了口气。看来姐妹俩是趁白天出去了。
自己的长衫整齐地叠放在身旁,心头不禁一暖,但想到自己昏迷中被女孩子除去外衣,又有些窘迫。
缓了缓劲儿,他站起来穿上长衫。钻过纱帘,来到火堆旁,往里面添了几根柴。看见不远处放着铜盆和木桶,桶上搭着毛巾。走过去一看,桶中果然有水。此时忽地又想起昨夜那“哗哗”的水声,他控制着自己,不让随后的景象在脑海中出现。
向盆中舀了水,他以手洗脸,只用那毛巾擦干。旁边也看见梳子、篦子之类,但不敢冒昧使用,只潦草地以手代梳,重新扎好了巾帻。
收拾停当,他便细打量这石窟。抬眼望,借着日光可见窟顶。这洞窟高近十丈,窟顶如漏斗状。再看那中心的石柱,非方非圆,而似鱼尾形。直插洞顶,甚是粗壮。走近石壁,却见上面还密布着细细的凿痕,且分布得极为整齐。整个窟壁连上石柱全都有这样的凿痕,叹为观止。他心中思量,难道这石窟是一锤一锤凿出来的?偌大的空间,四壁陡直,中间一柱擎天,而这石柱上下与窟浑然一体,若说是浑然天成,却又似鬼斧神工。石柱旁边,洞口处又有一束光柱从天而降,照着窟中光影斑驳,好不壮观!
这窟是何人所开?又为何用?崔致远百思不得其解,难道真的是许真人所开,用以锁龙的吗?逡巡间走到了石阶前,抬头看入口处,白光耀眼。一时间他急切地想出去看看,便开始攀爬那巨大的台阶,却好似在攀向天境。
爬到洞口,片刻间难以睁眼,不得已以手遮目。虽未看到景象,却已嗅到清新的空气,是草丛间的气息。耳边微风习习,偶有虫鸣鸟叫。
渐渐眼睛适应了光线,他抬腿走出洞口。环视周围,巨石荒草杂处,矮树枯竹并生,一如自己初上双女丘时的景象。走出几步,回头再看,那洞口却已隐秘在草丛石堆中了。洞口不大又难以辨认,谁能想到它下面是那一般的洞天。
他估摸此时当是正午。卧床两日,刚才又攀爬了巨石,不免脚下有些发软,而心里更是有些茫然。他拖着步子,毫无目的地顺着草丛间的小径走去。
转过一片树丛,却望见了江面,耳边也依稀听见水声。于是他便寻路向江边走去。下了双女丘,脚下砾石渐多,再走几步就到了江边。江风袭面,水波粼粼。崔致远略感疲惫,便找了块岸石坐下来,望着江面。
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秋恨成。
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
他低吟着李商隐的诗,心里重新思量在双女丘上发生的一切:
那姐妹俩似乎也是头一次来到这里,而这丘却早已因她们而改了名;她俩的名字出现在罗隐的诗中,想必是罗隐起的了;她们来此处祭拜母亲,可好像还有其他使命;张天师给了她们什么?玄露为什么那么紧张谨慎?那个吕冲又是什么人?他偷了什么?……想来真是蹊跷。
又一转念,虽说无缘无故挨了一打,却有了这一番经历,倒也不虚此行。刚想到这儿,又在心中骂自己:崔致远呀崔致远,只想着游山玩水,也不看看现在沦落成什么样子。丢官卸职,前途未卜;行路漫漫,马匹却又被人抢去,而且连马上的书箱包裹一并没了。自己真落得孑然一身。好在……他摸摸腰间,自己随身带的盘缠还在。
他就这样胡思乱想着。忽然听见岸上砾石间有脚步声,顺着声音望见远处一个娇小的身影正走来。
“崔大哥,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