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个正常太监的声音,就是说出来的内容让南玥恨不得甩袖走人。
什么玩意呢,她只是想修复个水晶而已!怎么送走了豺狼又迎来了虎豹?她只是个小小侍女,为什么要承受这么多次的胆战心惊!
心里悲愤归悲愤,南玥还是不敢叫板的,大不了就跪,又不是没跪过。
利落的转身,看着一大片人都开始往下跪,南玥快速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跟着跪了下去。
一看就是来找瑾妃的,她只要安安分分过了这一波,立刻头也不回跑回去。皇宫危机四伏,以后进宫就找没人的角落先躲起来隐身,免得总是要碰到这种让她应付不来的事情。
“爱妃平身。”
普普通通的几个字让这人说来却是颇具威严,与临渊的冷然、瑾妃的娇媚、甚至是皇后阴郁的语调都不同,是真正帝王才能具有的沉稳和缓,不过是几个字就仿佛给人无上的恩宠。
他的脚步声带着些急切,南玥偷偷抬了眼看去,只见一明黄色的身影扶起了瑾妃,几乎要与之重合。这个动作倒是将这位上位者的脸挡得严严实实,哪怕是她视力再好也没有透视眼这种能力。
“宿主,约定开启视觉共享的时间到了,您准备现在开启吗?”
六三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吓得南玥一个激灵,好歹没有夸张的蹦起来来个狗血的圣前失仪,只是抖了抖便安静下来,哪怕是别人看见了,也只当做这个丫鬟胆子小而已。
“我开了。”南玥小心翼翼的回话,“你吓死我了,这还有人呢,你不能先提个醒吗?”
六三觉得委屈,它提醒了啊,不是叫了宿主吗?人类真不好伺候。
南玥盯着地面,想着如果临渊看到此情此景,也不知作何感想,有没有兴致对着这干巴巴的石板即兴赋诗一首,古人的通病嘛。
而此时的临渊确实是愣了一愣,毕竟上一刻还在摸索着书页,下一刻眼前突然一亮,没有干涩要落泪的感觉,就是突兀的出现了画面,让他有一些回不过神来。
放下书揉了揉眉心,临渊不由得放下了书,只觉得违和感更深了。在他心里天不怕地不怕什么事都敢去凑个热闹的南玥,此时似乎正乖乖跪在地上,他都看到了她撑在地上的手和裙摆的一角。
被欺负了?
这是临渊的第一个念头,随即又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呢,凭如今他所看到的她的一系列古怪能力,她不欺负别人,别人都要觉得万幸。
“尔言。”临渊轻轻开口,耳朵微微颤了一下,有风被卷动的声音,他便知道人已经跪在了堂屋里。
如今的他,似乎听觉越来越好了。
“主上。”
尔言单膝跪着,恭恭敬敬低着头,哪怕他知道如今的临渊什么也看不见,可是作为一个有职业操守有信仰的暗卫,依旧是恪尽职守顾及所有细节。
“嗯。”临渊低低应了一声,看着眼前的画面似乎时不时有抬起的迹象,闪过的画面甚至出现了他很是熟悉的人,让他不由得皱眉。怎么会和她扯上关系。
“你去墨荷亭看看,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临渊说完,自己都有些不可思议。听到些微的衣物摩擦的声音,知道尔言已经离开,他的眉头却皱得更深了。
只觉得自己变的不止是感官,甚至此时的分析能力也较以前更胜一筹。此时唯一能见的只是一个粗糙的石板地面,这种地面基本分布在宫中各处有凉亭的地方,仅仅因为刚刚南玥扫过了一旁的树叶,他便断言是墨荷亭了。
这树叶也常见,是依水而栽的柳树叶。但是爆竹柳这个品种,只有在刚进后宫的墨荷亭才有栽种,宫里大部分都是种植的垂柳。爆竹柳与旱柳相似,但叶片较大,仔细看很容易辨认。
而且这个地方是皇帝的必经之路,很受大部分嫔妃喜欢。
真不知道这个能力到底是好是坏,如果继续发展下去,又会变成什么样。
临渊是不愿意南玥和他那个所谓的母亲接触的,他虽不愿意,但是无法否认这个女人是给他生命的人。他没有办法剔骨换肉偿还这份生育之恩,也就因为这点联系,让他的身体逐渐衰败破碎。
如果要问他如今为何还活着的话,只能说因为他还有用处,而他自己也没想过去死。
瑾妃,原名陶瑾夭,听说她的一家曾在先帝在位时被流放出境,也不知是犯了什么错,就连临渊也从未听她吐露半分。
只知道这个女人在外番学了一身古怪的本领,巫蛊之术。
临渊的噩梦从他记事以来就有了,这个女人不知是爱他或是恨她,她将一身的本领都用在这后宫的方寸之地。幼时还能听到她偶尔呓语的“报仇”,如今却已经陷入这后宫难以自拔,她爱上了那个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
爱而为之,爱而不得。
她将她的本领全作用在他身上,只要被那些妃嫔陷害,她身体里的毒就会转移到他的身上。而她还会定期取走他的血液喂蛊,只因为要维持那十年如一日的美貌。
双腿残疾,这是从娘胎里带来的毒,她在他还未出生的时候便已经看中了他的身体。就连他几年前被废的双目,也是因为陶瑾夭。
陶瑾夭被毒瞎了,那天她惊慌失措跪在他面前,如同以前每一次一样说着相同的话:
“渊儿、渊儿,对不起、对不起。”
她在哭,跪在地上哭的歇斯底里肝肠寸断,他看着她没有瞳孔的眼睛涌现出的泪,那时候她不是什么瑾妃,就像来向他索命的厉鬼。
“渊儿,我不想的我真的不想,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爱他,比谁都爱,他为什么不爱我呢?”
不知她到底是在说给谁听,好像在安慰自己,临渊只是冷冷的看着,看着这个生育他的母亲如同一条虫子一样匍匐在他面前,一步一步朝他爬过来。明明断腿的是他,她不过失去了一双眼,就好像走不了路一样。
“渊儿,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好不好?我再也不会来烦你了,你就当我们母子一场,全了我生养你的恩情。”
生而不养,仅仅是生育之恩,他就仿佛要这样过一辈子。他一直不明白,所谓爱情,真的是如此求来的吗?这样的爱有意义吗?
虎毒不食子,这个女人一开始就将他视为自己的东西,随时可以救命的东西。
她每次的转移都不是保证安全的,很有可能一个不慎,他就再也醒不过来。他无数次的梦魇,全都是这个女人,哭着让他去死。
“渊儿、渊儿,求求你、求求你。”
就这么几个字,她反复念叨哀求,好像一个魔咒,不断的在他的耳边回响,声声如泣仿佛杜鹃啼血,哀伤至极。
那时候,他不过恰过了十二的生辰。
他还清楚的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冷静的可怕,一字一句不抱丝毫希望,看得太清了,清的连哭泣都觉得麻烦。
他说:“你不用求我,你明知道不论我答不答应,你决定的事,我根本无法反驳。”
“你在我身上下的蛊,不就是让我听从你的任何命令吗?”
“每次演这么一出,是为了减轻你的愧疚?这么多年,已经足够我看清了,母亲。”
“我的命是你给的,但是我还想活下去,所以麻烦你,少受点伤害,好吗?”
“母亲。”
他唤了两声母亲,却不带丝毫的感情,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就好像只是一个称谓,平淡无奇。
那个女人没有再哭了,似乎一下子就收住了泪,她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同样的冷静,她只是问她:“你恨我吗?”
临渊想,至今为止,说不恨都是假的,但是他确实累了,对这个人没有期待,没有丝毫的爱,说恨,都太轻了。
最后他怎么回答的,他不太记得了。
临渊朝后仰了仰,靠在轮椅椅背上,有些自嘲,他竟然会想起那么久远的事情,原以为他早就忘了,没想到依旧清晰的仿佛昨日。
这个女人,给了他富贵荣华一身,也给了他破败残废的身体。只要每次做完移毒之术,她就会加倍的对他好,而这个王爷的身份,也是在眼瞎后她为他求的。
一朝红颜旧,功成万骨枯。
她是不是觉得做了王爷,他就再也逃不掉了。上不去那个位置,也舍不得这一身荣华。
还真是一个被所谓爱情蒙蔽的女人,天真的以为有情饮水饱,又哪里知道天下最不可靠的,就是帝王的爱。
临渊听到窗框似乎被什么碰到了,发出了细微的摩挲音,纷乱的思绪回笼,他朝着那个方向看过去,什么都看不到,眼前依旧是墨荷亭的景象,只是似乎高了视角。
“主上,属下回来了。”
是尔言的声音。
临渊没有说什么,静静等着他继续,而尔言也十分仔细的将打听来的事一一说了,事无巨细还原了当时南玥与瑾妃两人的画面。
尔言说完后便退了下去,勤勤恳恳再次守在了离临渊最近的一棵树上。
尔言:也不知尔玥能否顺利回来,看来今天的较量与训练怕是要延后了。
而另一边的南玥根本没想到自己躲在犄角旮旯里也能被准确的拎出来,而且拎出来她的又是这个瑾妃。
可能是上辈子和瑾妃有仇,她故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