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柜台后面坐了两个“人”,一胖一瘦,瘦的那个拿着笔低头在簿子上不停写着什么,胖的那个闭着眼无声无息地坐着,听见胡希和陈情进来的动静,瘦子头也不抬:“姓名。”
陈情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贴上火符瞬间烧了个干净,只留下一阵细细的灰烬。
瘦子这才抬了抬眼皮,看了两人一眼:“白云鉴客气,有何事?”
陈情将扫描照递到瘦子案前:“问物。”
瘦子瞟了一眼:“确从此出,上个月中。”
陈情问:“携带者是谁?”
瘦子却一言不发,只顾提笔写字。陈情心中觉得疑惑,看了胡希一眼,他只是站在一边背着手,也不说话。
陈情上前一步:“这人……”
话未说完,旁边的胖子半睁开眼说话了:“不可说,二位请回吧。”
胡希忽然轻笑了一声道:“不可说?”语气里满是讥诮的意味,陈情顿时觉得周遭说不出的阴冷压迫而来,不觉打了个寒颤,她心中一惊,微微地转过一点头去看胡希,只见他阴沉着脸,表情冷漠地看着他们。
这胖瘦二人也觉察到了周身的变化,对望了一眼,胖的那个看着胡希强装镇定地提醒道:“还有一刻钟,阴墉就要开了。”
“走。”胡希转身就向外走去,陈情连忙快步跟了上去。二人一出门,发现吕里牺和小安不见了踪影,陈情骂道:“这两不听话的家伙!”说着想与胡希商量去寻人,却发现他脸上闪过一瞬即逝的慌乱,随即定神闭了下眼,而后往一边指到:“这边。”
陈情越发觉得胡希深不可测,他刚刚,明明是用神识探寻,其速度之快难以想象,而他们正在赶往的地方,是阴墉。
越深入周围的空气越阴寒,黑色的雾气也更加浓,等他们到阴墉城下的时候,雾气浓得已经遮盖住城墙墙身,能见度极低,只隐隐约约看得见城墙上晃动的纸灯笼发出的模糊光亮。
“来得挺快。”从迷雾中忽然传来一个人说话的声音,这声音低沉,说不出的狠戾,却似乎带有一丝调笑,“这么多年了,我还以为你放下了呢。”
胡希一挥手,城墙上的雾气瞬间散了个干净,一个人从雾气中现了出来。这人黑衣灰带,带着半脸的面具,遮住了额头和右眼,长长的头发束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用一根骨头一样的物品盘住,他坐在城墙上,一只脚踩着墙砖,另一只脚垂在空中摇晃。
“哪知你还是这么深的执念?”面具人叹了口气,又自顾自地说道:“我又有什么资格说你呢?”
求于之外者,失之于内,而他有守之于内者,失之于外。胡希听了面具人的话一言不发,手指攥紧,心里倏地重了下去,他又如何不明白,可千枝万叶,莫能随?
陈情对胡希的这般操作已经见怪不怪了,突然出现的这个人也把她的注意力转移了出去,听见面具人这样的一段开场,心里暗自思忖,胡希应该是与此人相识的,但见胡希却不理睬,看似并不将他放在眼里。
半晌无话,陈情忍不住发问:“你是什么人?”
那人嗤笑了一下,随意一指城墙的另一边:“还是先来看场好戏吧。”一抬手,城墙另一边的迷雾也散了开来。
陈情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这才看见吕里牺和小安并排站在那边的城墙上,不由得心里一紧:“你们两个干什么?快给我下来!”他俩却毫无反应,一动不动地伫立在那里,双眼无焦地望向前方。
胡希一皱眉,挥手就准备上去,面具人做了个阻止的动作:“哎,别轻举妄动。”说完便一握拳,吕里牺和小安突然表情痛苦起来,像是被什么掐住了脖子。
胡希表情一下变得阴沉又凶狠:“你敢!”
“不不不,我不敢。”面具人张开拳头,对下面的两人摆了摆手,忽地又话音一转,嘻嘻笑道,“但是有人敢呀。”只见另一头的小安忽然举起手中的什么东西,就向吕里牺的眉中心刺去!
陈情定睛一看,是刈魂杵!
“以魂刈魂,幸好你们还给我带了个活人过来,不然这好戏还开不了场了。”面具人刮着自己的手指甲,漫不经心地说道。
胡希和陈情哪里还有别的考虑,就要往上奔去,但那边小安一杵没刺下去,停在了吕里牺的眉心上方,突然从吕里牺身上激荡出一层厚厚的金色光圈,把小安一下震了开来,刈魂杵脱了手,悬在吕里牺上方,而小安翻身跌下了高高的城墙。
”小安!“陈情急忙朝他下坠的方向飞奔而去,往前踏了两步,纵身跃起,只见一道寒光闪过,陈情化为一条银色的长龙,腾空而上,用爪子一把抓住了小安,稳稳地落了下来。
“啧,竟然还有遗失的龙族,真是大饱眼……”面具人在一边感叹着,胡希已飞身上了城墙去拿掉吕里牺头上散着光晕的刈魂杵。
面具人连忙过来阻止,伸手格挡住胡希,与胡希缠斗起来。城下的银龙用爪子探了一下小安的眉心,幸好魂魄尚稳,陈情看着昏迷不醒的小安顿觉怒不可遏,仰天长啸一声,朝正打得火热的二人飞去,助胡希一臂之力。
面具人以一敌二,渐渐败下阵来,单手抗住胡希的进攻和银龙的前爪,正在胶着之时,面具人眼神望向他们身后忽然愣住了,随即回过神来,轻笑了一下:“有意思,原来是这样啊。”
胡希和陈情也随着一愣,向后方看去。面具人趁机向二人一踢,借力飞身进了城,临了留下一句:“如此隐藏实力,是怕暴露身份吗?”说完狂笑而去。
胡希充耳不闻,只急急地向吕里牺赶去,却在他三步外停下了脚步,陈情也呆住了,悬空的刈魂杵与吕里牺之间建立的连接,并不是在割离他的魂魄,倒更像是吕里牺在从刈魂杵里面吸收什么东西。
过了一会儿,光晕黯淡下来慢慢消失了,刈魂杵也失去光芒,变得灰暗从空中掉落下来,砸在城墙上,发出”哐当“的声音。而吕里牺站立不稳,向后倒去,胡希瞬间闪到他身后小心地抱住了他,轻轻一踩,带着吕里牺从城墙上飞了下来,化成龙形的陈情也跃下来落到小安身边。
胡希单手抱住吕里牺,腾出手来向空中一抓,似撕下一片黑雾,在手中幻化成一件灰色风衣,他向后一挥,风衣轻飘飘地飞到了陈情的跟前。胡希低头整理下吕里牺皱起的衣角,轻轻地抱好了他,闪进黑雾,不见了。
陈情带着昏迷的小安回到白云鉴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提前接到陈情电话的楚越在院子外面等着,陈情一停车就上前背出小安往鉴里走去。
宋杰等人都在大厅,楚越把小安放到沙发上,朱九龄便过来查看,随即掏出一颗丹丸给小安服下,又用朱砂在小安额间画了一个符咒,小安的呼吸这才平稳下来,被楚越扛进后面的研究室里休息。
“怎么回事?”宋杰看着身着灰色风衣的陈情问道,“不就是去通世钱庄查下进出记录,怎么弄成这样子?”说着又往门口方向看了看,“吕里牺呢?怎么没一起回来?”
陈情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坐下来喝了几口茶,这才缓过来说道:“我们碰到了那个人。”
“谁?”
“刈魂杵的携带者。”陈情定了定心神,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跟众人说了一遍。宋杰坐在陈情的对面眉头深锁,默不作声,吧台那边的宁桓细细地品着他刚弄好的手磨咖啡:“这个面具人……让通世钱庄老板如此忌惮,恐怕是个难搞的角色。”
“我觉得,”陈情停顿了半天才说,“胡希让我担忧得多,他的实力,绝不止我看到的那样。”尽管那样已经很恐怖了,陈情心里接了一句,但她没说出口,“也不知道是敌是友。”
“要分辨这还不简单,”朱九龄难得开了腔,他的眼神轻轻地掠过宋杰,“只要搞清楚吕里牺对于我们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就行了。”
宋杰装没看见朱九龄的眼神,对陈情说道:“你说吕里牺从刈魂杵里获得了什么东西?”
“看起来是那样的。”陈情答道,说着从包里掏出城墙上她悄悄收起的刈魂杵,不像小安握着的时候那般金光闪闪,此时已变得破败毫无灵气,就像是埋了许多年出土的青铜器一样,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宋杰拿过来仔细地端详了一番,思索片刻对陈情说:“你给吕里牺发条消息,让他身体没什么事明天尽早来鉴里上班。”
“好。”
宋杰看着手里的刈魂杵出了神,眼底尽是压不住的沉重。
难道是……第二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