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牙抖动，尖锐的锋口就在阻挡面前的狼骑咽喉处绽放出一朵绚丽的血花，这名狼骑什长瞪大眼眸，满是惊恐地怪叫一声，翻身落马。
眼前豁然一空，战阵最终被凿穿，方觉没有停顿分毫，一马当先率先而出，数十袍泽紧随其后，从尽是狼骑残尸的血路上蜂拥踏过，一往无前的气势，一时无二，锐不可当。
仅仅只差里许，却如天堑横亘无法逾越，使人沮丧，叫人无奈。
眼睁睁看着那队夏军游隼再次渐行渐远，萧诡只能无奈下令大军暂停追击，适才的全力奔驰耗费了战马的太多体力，再加上自己好不容易暗度陈仓，不分昼夜不禁得失，绕了一大圈终于堵在这队夏军前路的三百精卒被破，士气大跌，实在不易再追逐下去。
望着就要消失在眼际里的那队夏军，萧诡始终保持古井无波的脸上，也出现淡淡的遗憾，同时眼里冷芒愈发凝重，在他周身三尺内形成凛冽之意，吞吐不定，寒气森然。
战马慢慢驶进这一小片战场，猩红的血迹斑斑道道，如一副浓墨重彩的大泼墨，只是刺鼻的气息跟不时的惨叫，还有那整半不一的残尸断臂，使人犹坠修罗。
生死早就司空见惯，真正触动萧诡的是一份惊诧，这队精锐游隼的强悍着实出乎意外，只凭临时组织，而且还是在慌乱中临机而动的一次冲锋，就直接凿穿自己三百以逸待劳最得意的部属，并且杀伤过半，而自身···萧诡扫了一下，十丈的冲锋道路上，不会超过十具夏军尸体。
“唏~”萧诡暗自倒吸了一口凉气，微眯成缝的双眼里瞳孔猛地一缩，旋即泛射出一束幽光，暗红炽烈，就仿佛像是一头正准备捕食的恶狼，嗜血而亢奋。
再矫健的猎物，在实力强大的捕食者眼里，归根结底还是一头猎物，它最终的命运还将会是丧生在捕猎者锋利的爪牙下，只不过，是花费的时间多少而已。
身在数里之外的方觉却没想这么多，就算知晓萧诡的想法，也不会去计较，己方虽然弱小的能在对方的碾压下随时粉碎，但那满腔的热血也能化作倾力一搏，就算不能造成致命一击，可在对方身上撕下一块肉的能力还是有的。
这点方觉坚信。
一天一夜的追追停停，比拼的不仅仅是双方的毅力跟坚持，还有彼此的智慧和勇气。
后面的数千狼骑像是认准了自己这百十骑，似乎有不尽全歼之功，就不打算罢兵的势头，看来自己的疑兵之计也不算前功尽弃，起码带走了身后这些尾巴，虽然相对于围困博浪山的狼骑来说，如沧海一粟不值一提，但也算付出了自己能力之内的绵薄之力。
自己的任务本应是接应率大军前来支援的赵立鼎将军，可突进到了这里还未曾迎到，看来，事情是出了什么不可预测的变化，不然不会如此。
其实，从看到卫青鸾亲率孤军冒险固守博浪山开始，方觉朦朦胧胧就猜到了一些东西，在接到军令，去狐尾坡接应赵立鼎时，一个既叫他震惊，又叫他难以置信的大胆猜测慢慢浮现出来：狐尾坡是哪？那是这片狐子里草原的西北角，紧邻佛下城不说，更是西域草原的必经之地。
赵立鼎亲率大军去哪能做什么，这根本就不用问，必是为了东归的狼族南院大王呼赫儿莫而去，为此卫青鸾不惜以身为饵，把整个狼族的视线都引至博浪山，好为赵立鼎争取充足的时间去实施这个计划，待到灭掉狼族的南院大王，再回师南下直取博浪山，企图谋划更大的胜利果实。
这么庞大紧密的计划，不禁胆大包天，更把整个狼族玩弄于鼓掌之间，甚至还有可能添上一位王朝的公主及数万边军将士，不可谓风险不大，叫人获悉后禁不住瞠目结舌。
这是一场豪赌，赌注就是双方往后二十年乃至更长远的国运。
铁甲覆面，看不清方觉的面容，但从那双不时有担忧之色流露的眼睛里，还是能瞧出些他此刻的思绪。
明日再继续向佛下城的方向突进半日，倘若还是不能与赵立鼎如期而遇，那就只能转回要塞请援了，时不我待，这边多耽搁一分，博浪山那边就多十倍的危险。
现在唯一是想方设法甩掉这个尾巴，把数万狼骑围困博浪山的消息传递回要塞，这点至关重要。仅凭半路派出的那名兄弟想要突破层层狼骑的封锁，不是没有可能，但方觉从不把希望放在一个篮子里，所以不管再怎么迂回婉转，最终的方向还是必须朝峡谷要塞行进。
只是，这一路的艰难险阻可能会超出想象，一个不慎，恐怕全军皆没都是最轻，所以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不能再出现那三百突袭到前头狼骑的覆辙，方觉一直在心里提醒着自己。
数十骑风驰电逝，闷头赶路，就算伤口还在不停有血液滴落，坐在战马上的身体出现摇晃，也至始至终没有一个叫苦喊痛，大家都在默默承受身体与精神的双重考验，把那份辛苦咬着牙按捺在自己宛似铁盒的身躯之内，不允许它冒出一丝一芽的苗头。
粗重的喘息一声接着一声，连自己座下这匹异常雄健的大马都这样疲惫，身后袍泽们的普通战马就更不必想了，方觉知道不能再走了，如果跑废了赖以依靠的战马，恐怕下一次的接触就是死战之境了。
在越上一处山丘，方觉霍然下令队伍停马休整，当这声军令下达的那一刻，仅存的九十一名战士个个皆暗自松了一口气。
翻身下马，尽管早已疲惫不堪，甚至有不少带伤，但整齐的动作彰显出这支队伍并没有丧失斗志，战斗力依然在。
不用吩咐，大家都知道该做些什么，纷纷先把水壶拿出清洗自己伙伴坐骑的口鼻，再拿出精料喂食，直到战马气息缓解、食好，才临到自己胡乱吃些干粮充饥，一些动作快的士卒更开始为受伤弟兄包扎疗伤起来。
没有营帐遮蔽，大家就三五成群的席地而坐，或抓紧时间休息，或低语交谈细细安抚。
派出四名手足前后警示，老伍长又马不停蹄的转了一圈营地，查看受伤弟兄的伤势，絮絮叨叨的叮咛几句后，才来到方觉的身边，接过方觉递来的一块干粮大口大口的吞咽着，一边囫囵吃着，一边说道：“适才一战，有九个弟兄没有跟上来···”
正在吃东西的方觉顿了一下，旋即又开始慢慢咀嚼，没有跟上来的含义，不言而喻，方觉眼中闪过一缕哀伤，不过很快就被敛去，取而代之的还是那股能撼山，能摧城的坚毅。
一边咀嚼着干粮，老伍长一边心有余悸的说道：“这股狼骑定是昨晚趁夜脱离大队，舍弃一切辎重，一人配双骑甚至三骑，人歇马不停，转了好大一个圈，才绕到咱们的前头，万幸只有三百余骑，比起我们更是身心俱疲，要不然后果真是不敢想象···”说道这，老伍长停下喝了一口水，早把这片地形烂熟于胸的他，长长呼出一口，接着道：“幸好，这前面的路程不再有合适分兵奇袭的捷径，这让大家又都回到同一起点上来，只要保持现有的距离，甩掉他们应该不是问题。”
方觉没有出声。
一年多的接触，观察一个人，对于一个能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二十多年的老兵来说，足够了，老伍长知道这会方觉定是在思考今后的出路。
只是不知道，这小子是选择继续固执的西进，还是转向要塞求援。
一身戎装的小九这会已经打理完二人的坐骑，朝老伍长微微颔首示意一下，就挨着方觉坐下，默默拿出自己那份干粮，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也许是小九的到来惊扰了方觉，他倏地回神，把手中的干粮送到嘴边，却没有咬下，转而望向老伍长，稍为顿了一下，道：“老伍长，您看这样行不？”
老伍长也没有说话，只是投来问询的目光。
他看得出，方觉迟疑了，这是以往从未有过的现象，所以，隐隐中有种不好的预感浮现心头。
用眼角余光偷扫了一下正微垂着头吃东西的小九，方觉才缓缓说道：“我们这帮人兵分两路···”
“不行！”
话只讲了一半，就被老伍长无比干脆的打断。
方觉挑了挑眉，苦笑道：“您老都没听完我要讲的话，都不知可行不可行，怎么就这么武断的否定？”
老伍长的眉毛比方觉的还挑的高，他用一种不容商量的口气，道：“你小子少给我打马虎眼，我还不了解你那点花花肠子？无非就是我带着大队向要塞而行，而你呢，则独自一人去狐尾滩找赵大将军的队伍，对不？”
“呃！”方觉瞬间无言以对，只能比着大拇指朝老伍长不停夸赞，“您老不愧老行伍，这都能让你猜着，高！实在高！”
老伍长鄙夷地看着他，根本对他的溜须无动于衷，“你不要拍马屁，没用。”
吃了一个瘪，方觉只能讪讪的笑笑，“我就是这么一提······嘿嘿······一提。”
低垂的脸上苍白一片，本在刚刚方觉出言向提后就僵硬的娇躯，在被老伍长打消念头的时候，开始恢复往昔的柔韧，小九接着适才停下的举动，慢慢咀嚼着被捧在手心的那块干粮，另一只手一直紧紧攥握着一把小巧的匕首。
老伍长知晓方觉是个不安分的主，继续和声细语的劝解道：“我知道你小子的鬼主意多，但也不要每次都铤而走险的剑走偏锋，战阵上的事，你还是经的少了，这些伎俩不能说不用，而是少用，要用就用到最恰当正确的地方，比如上次对巴鲁的斩首，就恰如其分，时机把握的刚刚好。而这次不行，不是我消极，而是事实如此，你想过没有，就算我带着剩下的所有兄弟们走，又有几成机会能安然返还要塞？你别说，听我讲···”打断方觉张口要解释的话头，老伍长不容他辩解的继续道：“既然我们分开后，两边都艰难，何不狠狠心咬咬牙，以壮士断腕之效，只取一条道，哪怕走下去不通，会撞南墙，也是无怨无悔的选择，最多不过撞的头破血流而已，小子，你说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