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君来阁风波已经过去了四天时间。
当柳开在锦袍清瘦男子拿出侦骑司的令牌后,就因气急攻心吐了一大口鲜血昏了过去。
至于是真昏,还是假装,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他那见此,都瞬间脸色巨变的手下,只能抬着昏迷不醒的柳开灰溜溜地离开。
一场闹剧就这样在众人意外的情形下,意外的结束。
只是手持侦骑司令牌的锦袍清瘦男子在离去时,那意味深长的一笑,让方觉摸不到头脑许久。
不过,既然事情已经过去,方觉也就没去多想,只要侦骑司出现的目的不是为了自己三人就行。
因为方觉比谁都清楚,侦骑司的恐怖与强大,远远不是凭一己之力就能够抗衡的。倘若他们真是为了自己三人而来,除了逃往异族或国外,否则只能乖乖束手就擒地跟他们返回神都,别无第三种选择,除非拼个鱼死网破。
内卫、隐卫、侦骑司,号称大夏乃至天下最大最神秘的三个组织。
他们三方不是民间或江湖中的什么组织,而是大夏国建国之初就有的秘密组织。
这三方都隶属于整个大夏皇朝,但只效忠于大夏国皇帝一人,权限之大,让人闻之生畏。
三方都是独立系统,各有分工,职责泾渭分明,但又彼此相互制衡,不让其脱离掌控。
内卫的职责是督察百官诸侯跟在外领兵大将的一切动态,事无巨细,皆可督检。
隐卫,是三者中最为神秘的一卫。从成立之初到现在好多人都是只闻其名,却从未见过其中如何一人,许多人都说这一卫是凭空捏造子虚乌有,但真正了解其名其意的寥寥之人,却比谁都清楚隐卫的真实存在。
他们的存在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渗透。
渗透到各行各业,下至平民百姓,上到豪门大阀,乃至高官显贵。
也许你身边不经意的一人,就可能有着隐卫的身份。
当然隐卫的重心并不在国内,他十之八九的实力全在国境以外,在大夏势力覆盖不到的如何地方。
与其说隐卫是一卫,倒不如说他是一个庞大的叫人触目惊心的间谍组织。
而侦骑司是三者中最为透明,最为人熟知的一方,他们的特点就是享有特权,权利之大,大得让人无法想像。
他们的职责其实更像一个行政持法机构,只不过是凌驾于所有道州府县之上的持法机构。
他们可以平叛斩乱,可以扑灭巨寇枭匪,可以剿杀凶犯恶贼,还可以稽查官员贪腐,更能侦缉军中的营私舞弊,以权谋私。他们奉旨猎行天下,有着见官大一级先斩后奏的无上权力,更有优先面圣的特权,这都不是一个普通的持法单位或官员所能奢望拥有的。
所以在柳开见到锦袍男子拿出侦骑司的令牌后,明知被耍,也要忍气吞声的把所有愤怒,不甘都照死的往心里憋,导致最后憋出内伤来。
打心里讲,方觉也不愿跟这类人有过多的交际。
可往往事与愿违,这不,不但要打交道,恐怕还要在一起生活过往一段不算太短的时日。
既然避不开,又招惹不起,那咱只好躲着点吧!
方觉在心里这样打算着。
此时此地,是已经离开要塞三天,又一次行进在广袤的西北大地之上。
方觉一行人,身着便服,化身护卫跟随着这个由五百余人千余匹骆驼组成的大型商队,缓缓的行驶在这空旷的戈壁上。
方觉收拾好心情,举目远眺。
远处,天地相连,一线在天与地的衔接处向着两侧无限延伸开去。
天空蔚蓝而高远,清澈如镜。
厚重的大地灰莽,沧桑荒凉。
白云苍狗间,流云涌动,瞬息跨越距离,追逐在尽头。
天高地阔的感觉,叫人遐思无限,忍不住畅想要展翅飞翔,飞跃九霄之上,一览大地的辽广。
行进在戈壁上的商队,就像一条长龙缓慢艰难的跋涉着,向着此行目的地西域的门户佛下城前进。
商队的主人是一名精干的西域胡人,叫图尔巴。
对于图尔巴的身份,方觉不用揣摩,只看他跟侦骑司那清瘦男子这几天的接触,也能明晓个一二分。
他绝不会单单是表面上这个行走于西域跟中原的胡商这么简单。
这些都不管自己的事,他们有他们的使命,自己也有自己的任务,只要不威胁的到自己跟手下十名兄弟的安危,一切随他。
方觉接到的命令只是需要隐藏在商队之中,并安全护送清瘦男子到达佛下城,再从佛下城把一份紧急谍报带回要塞,就算完事。
目的很简单,至于过程的艰辛,谁又能预知。
一路行来,虽还在大夏的势力范围之内,可方觉从未掉以轻心,侦骑不断派出。
丸子从远处飞驰而至,驼骑停在方觉的身边,凑近过来,悄声嬉笑道:“嘿嘿,又有一波在鬼鬼祟祟地窥视咱们,我带着兄弟们悄悄摸了过去,可惜还是被他们发觉,远远的就逃了。”
方觉多少有些意外,不过神情依旧平静,“这已经是第三波了,看来我们此行注定不会太平静,告诉兄弟们提高警惕,明日就将进入西域的势力范围之内,一切都要万分小心。”
丸子点点头,笑意亦然。“你就放心吧,兄弟们又不是第一次出任务,我会叮嘱他们的,嘿嘿,但是说实话,这些西域的骑兵,我还真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方觉听着丸子的自负,不由也笑了。“不放在眼里是不放在眼里,但也要拿出足够多的重视去面对,不然阴沟里翻船,丢人的可不光是我,还有你秀少喔。”
丸子清秀的面孔上神采飞扬,自信非常。“怎么可能,咱们兄弟在一起啥时候打过没把握的仗?”
“二位在聊什么呢?”一个声音突兀的在两人身后响起。
丸子斜瞥了眼,不知何时来到近前的清瘦男子,语气转冷的道:“怎么,你们侦骑司啥时候连人讲话都不允了吗?”
丸子说完,就转骑而去,恍似连和他多讲一句的兴致都欠奉。
经过这几日的相处,虽说言语上的交流甚少,但是清瘦男子的名字,方觉还是知晓的。
清瘦男子姓崔名伯远,至于真伪,方觉就不得而知了。
看着像是不屑一顾离去的丸子,崔伯远清瘦的脸上,挂满苦笑。“你兄弟好像不喜欢我。”
方觉目视前方,语气平淡。“是”
崔伯远一愣,随即苦涩之意更浓。“我看出来了,你们兄弟都不喜欢我。”
方觉不置可否。
崔伯远也不妄想方觉接自己的话茬,继续又道:“我好像并没得罪过你们吧?说起来,貌似在君来阁我还帮过你们,可我怎么觉得方都尉不光讨厌我,还在刻意的避开我?”
方觉当然否认,装作一脸意外地问道:“有吗?”
崔伯远十分肯定的点点头。
方觉露出一缕微笑,“那一定是崔先生看错啦!”
“噢,是吗?”崔伯远眼神玩味的看着方觉。
方觉的目光清澈,毫无避讳,也直视着他。“是”
两人的目光交错,都紧盯着对方,仿佛都想从彼此那里探询出什么。
可最终得到的都是失望。
两人对视许久。
未了,还是崔伯远率先挪开视线,他忍不住心中震惊,暗暗腹议,“面前这个少年不愧出生,不光心智过人,就连神智也超越常人,明明身负种种诸多问题,也清楚知晓自己身份,在面对自己的探询,还能做到如此坦然,光这份心性就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拟的。”
崔伯远阅历种种,以往不是没见过心性超凡之辈,那些做出伤天害理天理不容的巨犯枭雄、江湖草莽、高官猛将,不论再怎么身居高位不可一世,当他们东窗事发后,面对自己的询问,有那一个能做到面前少年般的淡定从容坦然无惧?
有恃无恐?
绝不是,这里离神都遥远无比,就算再有特权也不可能立刻到达。他明知自己的身份和权限,依旧敢如何,他到底依仗着的是什么?
身份?不是。
那么就是实力啦?
不过就算他现如今一个小小的副都尉之职,可在自己眼中又能算上什么实力?
碾碎他,不过是一呼一吸之间般轻易。
那么,会是那个总跟在他身边的漂亮小姑娘?
也不会是。
就像现在,那个小姑娘离此有十数步的距离,要是自己此时动手,恐怕她绝来不及驰援。
那他到底依仗的是什么?····
片刻里,崔伯远在心中一边困惑一边提出疑问。
只是提出一个,就会立即被自己否决一个。
到后来,这一团疑惑愈来愈强烈,强烈得让他突然萌生出一种好奇的念头。这个念头一经冒头,就以一种迅不可挡的势头在崔伯远的内心深处快速蔓延,欲罢不能。
思绪到这,崔伯远笑了,不再是苦笑,而是微笑。
他尽量使自己的笑容平和,语气真诚。“方都尉,咱们能不能暂时都忘记彼此的身份,试着以一个朋友的身份相处?毕竟我们此行的目的一致,同心协力的去完成它,对我们大家来讲有益无害。再望开着说,我不管你的身份是如何,你的过往是怎样,我此时身负的使命就是把此行的任务做好,其余一概与我无关。”
听完崔伯远像是表明心迹的话语,不论这话里有几分推心置腹,亦或只是一种交谈的艺术,方觉都不在意,沉默片刻,才直直的盯住崔伯远,缓缓开口道:“我可以选择相信你吗?”
“必须!”崔伯远眼神里流露出真诚。
方觉斜睨了他一眼,又道:“好,我可以试着相信你,但有一个条件···”
崔伯远赶紧接答着问,“什么?”
“就是把你那看如何人都像是在瞧賊的眼神改改···”
“呃···职业习惯,呵呵,职业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