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请了假,但……还是写吧!总觉得还有人在等更新,虽然大概率来说可能是错觉。)
赵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柔下来,对夜鸦说道:“能跟我讲讲你以前的故事吗?如果你愿意的话。”
夜鸦双手抱在胸前,是一种防备的态度,眼眉低垂。
赵竑笑了笑,并不介意。
“如果不愿意,也不必勉强。小宝说得对,厥山岛就是你的家,也会是你那些姐妹们的家,只要我还在战斗,这里就永远是你们的家。不要觉得欠我什么,我本该就是大宋的皇帝,而你们是我的子民,我的责任就是让你们过上衣食无忧的快了日子,就是这么简单。不需要为我效死,也无需任何承诺。”
说罢,赵竑站扯了扯一旁还在嫌弃那堆玩具的潘壬,站起来朝外走去。
“三十个人只能活一个……”
夜鸦的声音很小,在赵竑和潘壬背后响起,带着一丝颤抖。
潘壬这时也意识到自己想岔了,自然不敢在瞎说。
赵竑看着夜鸦,微微点头。
夜鸦仿佛受到了鼓励,用低沉而平静的声音缓缓说道:“我不知道父母是谁,也不知道我姓甚名谁,我只知道,我四岁的时候和一百多名小女孩一起,被史弥远的人收养在临安城外的一处宅子里。我们每天要做的事情,就两个,一个是学习服从命令,绝对服从,不带任何犹豫和怀疑。另一个是杀戮,杀戮任何我们面对的东西,狗、牛、鸡、蛇、死囚犯、流民……”
赵竑带着潘壬走回桌前坐下,又指了指空着的凳子。
夜鸦犹豫了一会儿,突然笑了:“呵!真幸运……我现在还在考虑该不该坐,想不想坐,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愿意,我可以不坐。而在那间宅子里,没有人敢思考,曾经,有个女孩因为不想杀死一只可爱的兔子,在史弥远下命令的时候皱了一下眉头,然后……”
赵竑神色凝重,潘壬有些害怕。
夜鸦坐在板凳上,微微摇头:“然后,她就被一群刀斧手剁成了肉泥,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而史弥远,就在一旁拿草喂兔子玩。那时,我们所有人就知道了,那个人能主宰我们的生死。我们被训练得对史弥远言听计从,不允许有任何自己的想法。并且,每三年会有一次考核。”
赵竑拿起一颗松花蛋:“是生死考核?”
夜鸦诧异地看了赵竑一眼,又低下头:“是的。三个人被关在一个铁笼子里,没有食物没有水,只有一把刀子、一根铁棍、一条草绳。在笼子外,放着美味的烤鸡、鱼汤和白米饭。我们……必须做出选择。”
潘壬身体在发抖:“可恶!史弥远竟如此恶毒!我皇宋三百年……竟让这样的家伙坐上了相位!”
赵竑冷笑:“这么做的并不只他一人,据我所知,这是一种常态,很多贵族、富商,甚至皇族都在用这种方式挑选死士。”
夜鸦点头道:“是的!当时被关在笼子里的时候,我并不饿,也不渴,但是,我不想死。那时我七岁,跟我一个笼子的一个八岁,一个九岁,她们都是我的朋友,平时非常照顾我,一个经常半夜给我盖被子,另一个为我打了四次架,一只耳朵少了半截。她们对我很好很好……”
潘壬吓得脸色惨白,他从未听过如此毛骨悚然的故事:“所以……她们两个让你赢了?她们选择了死?”
赵竑微微摇头,慢慢剥起松花蛋来,世事人心,哪有那么简单?
夜鸦灿烂的笑了起来,很美:“我以为她们会这样,因为,她们平日里连唯一的食物都愿意让给我,愿意为了我去跟别人拼命。可是,当三个人中只能活一个的时候,她们不约而同地扑向了我。”
潘壬错愕道:“怎么可能?她们对你那么好……”
夜鸦讥讽一笑:“怎么不可能?你或许面临过死亡,但你没有面临过死亡的选择。我还记得,她们其中一个拿了刀,另一个拿了铁棍,我什么都没有。”
潘壬:“那你怎么……”
夜鸦笑容更加灿烂起来:“因为,拿铁棍那个故意慢了半步,她选择先打死拿刀的,她很聪明也很果断,她砸烂了那个姐姐的脑袋。可是,她不够狠,也太轻视平时看起来弱小的我,最终,我踢飞了她的铁棍,然后……咬断了她的喉咙。”
潘壬:“……”
赵竑剥蛋壳的手也是一抖。
夜鸦低头轻笑,眼泪啪嗒啪嗒落在木桌上:“那时候……呜……她正在换牙,我还没换,所以,我赢了……”
赵竑把剥好的松花蛋递给夜鸦:“尝尝,我新创的松花蛋。看你们拿回来也不吃,是不是看不起我?”
夜鸦一愣,抹了抹眼泪,有点不好意思,接过看起来很可怕的松花蛋,好奇道:“陛下不怕我吗?那天,我差点就能杀死你,如果没有宝哥的话。”
赵竑摇摇头:“如果没有宗小宝,你不会活着登上画舫。另外,我并不怕你,因为,你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现在的你是真正的你,不是谁的爪牙,你不会伤害任何无辜的人。”
夜鸦狠狠点头,咬了一口松花蛋,表情古怪,然后五官又舒展开来,显然觉得有些美味。
赵竑道:“怎么样?还不错吧?”
夜鸦又咬了一小口:“嗯!味道很奇怪,但好吃。”
赵竑把桌上的蛋壳拢成一团,然后道:“从那次以后,你就在没有任何朋友了,其他人也和你一样不再相信任何人,只对史弥远言听计从。对吗?”
“对。”
“并且,每隔三年,就会进行一次类似的考核,直到你们成年。”
“是,我一共经历了四次,直到我十六岁那年。有的人比较幸运,只经历了三次。”
“这些天,宗小宝费尽心思找来各种玩具,就是因为他知道你的经历,想要给你补一个快了的童年?”
“嗯!一开始,我觉得他很蠢,后来,我觉得他傻得可爱,再后来,我突然发现……我是一个人!他觉得我是一个人,不是一个器物,一条狗。而现在,我发现陛下和岛上的百姓,也把我当人看。”
往事并不如烟,也绝不会随风而逝,有些事,注定终生难忘。
比如,夜鸦在咬松花蛋的时候,咬任何东西的时候,总是张大嘴尽量用侧面的嚼齿去咬。因为,她清晰的记得当时自己的两颗门牙,深深嵌入那个帮她盖被子的姐姐的喉咙时,充满口腔的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