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在烈阳的炙烤下荒凉如初。
已是白昼,烈火部落里的人却没有一个外出打猎。
火红的兽皮高高挂在木杆上,骨棒敲打着兽皮鼓,一声又一声,沉重如雷。
素来只有黑夜才点燃的篝火此刻在烈日下灼烧。
部落众人跪在土堆下,古祭颜依旧披着沉重的火红兽皮,半跪在土堆上。
“烈火不朽,神明请佑”古祭颜用磨制的骨刀割开手心,鲜血没入她面前一块火红色的石头上。
“凤凰之神,听吾之愿,尔等为仆,但惟请护”
之后便是隐涩难懂的祭文了。
天景在土穴中修练,虽然部落野蛮,但总好过在外风餐露宿。
祭祀一直持续到夕阳西下,黑暗袭来才结束。
古祭颜一脸疲倦的回到土穴,光球已然升起,每天晚上,天景都会用光球术照亮这小小的土穴。
“怎么了?”天景看着一脸半死不活表情的古祭颜。
“怪今年风期乱了,祭祀提前了,让我念那么长祭文,不如去荒原杀几匹恶狼呢。”
古祭颜可不仅仅是部落的第一勇力,还是部落里的祭司。
天景停下修练,轻轻碰了一下古祭颜的肩,一缕灵力渗入。
古祭颜顿时感到腰不酸了,腿不痛了,浑身上下畅快至极。
“你们部落供的是哪位守护神?”
每一个部落都供了不同的守护神,虽神族已灭,仙仍犹在,司掌一方自然的仙人偶尔也会显灵部落之中。
一来是回报人族的信仰之力,二来是监视这些人类有没有出格之举。
可奇怪的是,天景并没有在这个部落里感受到任何一丝留存的仙气,也就是说,这个部落供奉的守护神,怕是从未现身过。
这也就是为什么天景选择留了下来的原因。
“当然是伟大的凤凰神,烈火生于涅槃之中,这是我们部落的起源。”古祭颜仰起头,说出来的时候脸上还带虔诚。
“凤凰神”天景闻言,脸上的神色有些不自然。
“怎么了?”
“没,没什么。”
仙界众神位中,并没有凤凰神这个神祗存在过。
倒是听闻仙界的歧山上,居住着能化人形的凤凰族,虽说是仙族,但也只是仙兽而已,不过为首的两位族长,倒确实有仙位。
只是在十年前,流浪荒原时,犹听仙界的人说过,凤凰族似乎遭了变故。
这便是烈火部落的守护神不曾显过身的原因吗。天景摸摸古祭颜的头发:“其实啊,凤凰是两只神兽,一雌一雄,一凤一凰。”
古祭颜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然后举起手腕,上面套着一个暗红色的骨环“可是图腾上只有一只。”
天景取下骨环,那上面只是寥寥刻了几笔凤凰的外形,连带骨环上附着的暗红色,仔细看就会发现,居然是用兽血长期浇灌的。
天景的脸色突然变得不是很好看。
良久,他将骨环放入袖中“我为你重新刻吧,我保证,会比这好看的。”
长期与血养之物待在一起,会损害古祭颜的寿元。
转眼又是白天,古祭颜早早起来,带上武器。
刚准备出去,一旁打坐的天景拉住古祭颜的胳膊。
“我同你一起去。”
其实他伤早就好了,也不愿一直蜗居在这个小小的土穴里。
“这……”古祭颜悄悄的掀开兽皮,确定无人后点点头。
“快快快”古祭颜拉着天景就往部落外冲。
天景一时没反应过来,被古祭颜拉着跑,跑到部落外面的时候,两个人难免有些狼狈。
古祭颜将他带到一个湖外,还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好好待在这。
天景点点头表示了解。
他身手极好,古祭颜并不是很担心,挥挥手后转身跑远。
湖水波光粼粼,映着这无边无际的荒凉。
一抹人影从水中渐渐脱离,融入遍地金色之中。
裸露着岩石的地面裂开一道沟壑,与荒原风格截然不同的青石台阶缓缓廷伸到幽暗的地底。
天景确认四下无人后便进入了地底。
这是个秘境。
仙帝虽然能清洗天地,更换秩序,可到底无比抹去他们修仙者存在过的痕迹。
长长的甬道两则点着不灭的长明灯,远处的尽头是一个平台。
那上面只放了一卷玉简。
天景拂袖将它收入神识中。
远处的死地,夜非梦睁开双眼,缓缓看向烈火部落,轻轻笑了笑,回过头来继续养神。
有些东西,终究害人害己。
当古祭颜拖着狼尸回到湖边,又看见了天景在那里打坐。
一动不动的,白衣纤尘未染,看上去就像是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原地一样。
不由得凑近了想看个清楚。
“你回来了。”天景有预感般的睁开双眼,却没想到映入眼帘的便是古祭颜的脸。
“你干嘛凑这么近?”天景偏了偏头,耳根子染上一抹红色。
“好看,越看越好看。”听了天景的话,古祭颜反而凑得更近,都快贴到天景的脸上。
天景向后仰了仰,拉开两人这过分亲近的距离。
“回去吧。”天景突然站起来,转身时白衣蹭到了一些泥土。
古祭颜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天景这样的反应特别好笑,忍不住笑出了声,拖着猎物亦步亦趋的跟着天景,
“小颜”快到部落的时候,一个同样打完猎回来的人追上古祭颜。
古祭颜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让天景跑。
“怎么啦?小颜,哇,你居然猎到狼。”那人不住称赞着古祭颜的厉害。
古祭颜可听不下去,只看向不这处的天景,寄希望于他赶紧躲起来。
天景似笑非笑的望问古祭颜,身形伫立依旧。
“咦,那边有野猪吗,颜为什么一直看那边。”桑纳憨憨的说着,还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古祭颜震惊,看不见吗?明明人就在那里。
两人又说了些什么,古祭颜拒绝了桑纳帮她拿猎物的热情。
见桑纳完全离开,古祭颜才敢到天景身边。
“刚刚怎么回事?”
见古祭颜一脸小心谨慎的表情,天景不觉好笑。
“不过是个隐身术。”
“可是我看的见。”古祭颜拽了拽天景的衣角,甚至上手捏了一把。
然后满脸疑惑放开手。
“可是我看的见,还摸得着。”古祭颜固执的重复了一句,末了,还补了一句,表情坚定。
“因为,只有你能看见。”天景望着古祭颜,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笑意。
像冰雪融化,万物复苏,一切美好悄然绽放。
古祭颜看呆了,真的就像画卷上描绘的神仙活了过来。
许久,她低下脸,一抹霞云落在她脸上。
不知是因为天景的话,还是天景的笑。
古祭颜将手贴在心脏上,第一次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走吧。”天景走在前头,白衣微拂,一派的温和。
古祭颜压下心中慌乱的悸动,小步跟上。
可很多年后,天景才想明白,因为动了心,动了情,所以才会成为悔恨吧。
可明白了又能怎样。
那是收不回的。
古祭颜又如往常一样,在篝火临近末尾就钻回帐篷。
天景照旧在修练。
古祭颜没有打扰他,而是乖乖坐在旁边,百般聊赖下拿起天景放置在一旁的书来翻开。
等天景停下修练,睁开眼就看古祭颜倒拿着书,一会摸摸纸页,一会瞪大了双眼盯着上面的文学。
“你看得懂?”
手中的书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抽走,露出天景那张恍如神仙的脸。
看了看书,又看了看天景,古祭颜呆呆的摇摇头。
“这个祭文好难,太长了,我看不懂。”
天景哑然失笑。
部落是没有文字的,需要传承的古老祭文也只是用几个符号代替,大部分口口相传于老一辈。
可是要怎样告诉她那是什么东西。
天景犯了难。
总不能告诉她,在你们之前拥有过一个强大的修练世界,可是那个世界被摧毁了,换上了你们,企图掩埋那些消失的真相。
“那是字。”天景翻开书,指着上面的字。
“字?”
“就是用来记录世间一切的符号,像你的名字一样。”天景想到了祭文符号,索性换了个说法。
“我的名字没有符号,没有人有名字的符号。”古祭颜的眸光有些暗淡。
天景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否则怎么会见不到古祭颜失落。
“唉”良久,一声长叹。
天景挪到古祭颜的身后,怀抱着她,抽出墙角一根树枝塞到她手里,掀开平铺的兽皮,露出沙地。
握着她的手,一笔一画的划出她的名字。
古祭颜生平第一次觉得,兽皮真的很闷,穿起来又闷又热。
“这是你的名字。”天景松开古祭颜,指着地上的三个字。
古祭颜觉得有趣,便依葫芦画瓢再写了一遍,纵使歪歪扭扭的很不美观。
一连又写了好几遍。
古祭颜终于停下来,只是抬头看去天景。
“你的名字呢,怎么写?”
天景干脆利落的用树枝在地上写出自己的名字。
龙飞凤舞,遒劲有力的两个大字,更衬得古祭颜的字丑。
古祭颜仔细的瞧着,看得牢牢的,仿佛是要把他的名字刻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