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
刺耳的闹铃声在耳边炸响,李棠舟费力的伸手够到床头柜关了闹钟,一翻身又躺了回去,两眼无神的盯着天花板。
十六岁开学际的小插曲她从未放在心上,可是最近却频频梦到过去的事。她烦躁的挠挠头,决定起身洗把脸清醒。谁知困意却是怎么也摆脱不了,眼睛一闭又陷入了黑甜之中。
这次的梦境更为清晰,梦里的江逾白换了个人似的,轻声哄着她:“不怪你,这一切不是你的错。”
自己却没接受这份难得的温柔,狠狠推开他:“用不着你们假惺惺,我早就不姓宋,这辈子桥归桥路归路,求你们别来恶心我。”齐暮里试图伸手拉她,也被她用力甩开。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梦里李棠舟费劲的回忆着。下一秒看见自己一身黑衣,是了,是李宜君女士的葬礼。
那个说着“一切痛苦能换来一个舟舟,我很满足”的妈妈是怎么离开自己的呢?
梦里的场景又转换到高二上学期的那天早上,妈妈躺在床上虚弱的喊她:“舟舟,妈妈今天头疼。估计感冒加重了,早饭你就去早餐店吃吧。”自己毫不怀疑妈妈的病情,还特意在早餐店又买了份回家,嘱咐妈妈记得吃后就关上门离开。
就是那关门的一瞬,让她在妈妈去世后的日子里悔不欲生。如果,如果当时不放心,又回家再看看,是否一切就不会发生?然而,世间哪里有后悔药可买。
那天回家,桌上的豆浆已冷透,妈妈悄无声息的躺在床上,像她离开时一样,她喊了两声没有回音后,终于慌了神。
后来的事情就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哆嗦着打电话到以为不会再联系的大院,在电话里哭着求爷爷奶奶安排医院。
医生惋惜的告诉她是病毒感染,拖得时间太长,没有机会了。
再后来,好多人都到医院里,但病床上的妈妈看不见了。她近乎神经质的守在病床前拉着妈妈的手,谁试图劝她都不理会。
宋振安后来也出现了,他让爷爷奶奶把她接回家,自以为是的准备尽父亲的职责。自己听到这话后站起身,天知道她当时哪来的胆子,她冲着自己的父亲甩了一巴掌,全身颤抖着让他滚。
爷爷当时就拉下脸斥责她的胡闹,是奶奶拼命拉住爷爷。江逾白当时也在场,拦住暴怒的宋振安。
她在梦里模模糊糊的想,自己当时做得还不够好,怎么能在妈妈面前和这些人拉拉扯扯闹作一团。
妈妈明明,不想再和大院有任何联系。
可是葬礼她没有足够的力气去安排,到最后还是奶奶安排了一切。葬礼的那天,她木然坐着,看着认识的或不认识的人来来往往,觉得心里渐渐有一块地方塌陷,成为废墟。
直到遗体火化,她看着妈妈要被送进长长的走廊,走廊的尽头是可怕的地狱。出来后妈妈就被会装在一个小小的盒子里了,她不能再碰到她的头发,不能握着她的手。
她才费劲的站起身,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死死扒着棺不放。她知道,出席葬礼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她小时候在他们面前乖巧懂事,受尽赞赏。
就连宋振安,尽管和妈妈感情冷淡,但有重要聚会时即使不带着妈妈去,也会牵着她出席。
她有过让人艳羡的童年,但如果可以,她愿意换一个普通的家庭重新来过。
妈妈和一个平凡却可靠的人安稳度过一生。而不是为了自己所爱不顾一切,最终却被抛弃,孤独的离开人世。
一想到此,想到妈妈离开时自己竟在课堂上,没有陪在她的身边,李棠舟恨得心头滴血。
梦中的撕心裂肺真切的被身体感知,泪水又一次打湿枕头。
之后她拒绝和大院的任何人联系,租的房子向房东阿姨退掉,向学校申请住校。
秦冉后来受不了齐暮里的哀求替他递了张纸条,李棠舟收到后面无表情,接着连秦冉也不理不睬,吓得秦冉赌咒发誓不再帮任何人传话。
再后来,外公外婆了解了这一切,提出将她接走。
她其实不想离开,妈妈的墓还在这里。
葬礼那天,宋振安蹲在她身边告诉她,妈妈会葬在宋家祖坟,和他死后葬在一起。
她木然盯着面前的人,不敢相信这个厚颜无耻的人是她的父亲。
最终她没说什么,因为她需要妈妈有个暂时的安息之地。更重要的,是她希望这场葬礼赶紧结束,赶紧从这场荒唐的噩梦中抽身,离这些人越远越好。
所以最终她还是答应了外公外婆,被他们接到一座海边的小县城。
外公外婆其实并没有那么狠心,是妈妈当年为爱不远千里离开他们,之后愧疚后悔不敢再见父母。
外公是个历史老师,教了一辈子书,性情古板。虽然也想念自己唯一的女儿,却碍于面子不肯低头,两辈人就这样错过了一生。外婆像奶奶一样,是个和善温柔的人,费尽心思让她感受到长辈的关爱。
在抵达这座小城市的第一天晚上,外婆带她参观自己的房间,里面是粉嫩的风格,摆满了小女孩喜欢的小饰品。
其实她从小就不喜欢这些。但看着外婆热切的眼神,她欣喜地仿佛收到梦寐以求的礼物,告诉外婆自己对房间的中意。
然后吃饭时就看见外公强作正经但掩不住得意的脸色,外婆立马领会外公的意思,向她邀功:“这都是你外公特意去市场上买的。”
她立马想象外公严肃的向店主询问小女孩喜欢什么的场景。很给面子的冲外公甜甜一笑:“谢谢外公。”笑完,她才意识到自己多久没像小时候那样向长辈讨巧卖乖。
外公假作严肃的咳了声:“吃饭吧”,笑意却是掩不住了。
坐在小院里看着二老的欣慰笑容,她暗暗发誓,要代替妈妈陪着外公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