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宁酒楼一别过了有数十日,李铭硕差人给陶思年送来信函,邀请陶思年父子二人去郊外沈园赴宴游玩,还特意叮嘱一定要带上陶一谅,陶思年到底是个大老爷们儿,出去跟好友喝酒向来不愿意带孩子,带了还得分心照看孩子,吃喝玩乐难以尽兴,想来想去决定带上赖春雷,给陶一谅找个玩伴。
按照约定的日子,约定的时间,陶思年和陶一谅父子,赖春雷带着养子徐洛,两大两小赶到了沈园。李铭硕已经带着李云蔚还有李墨戈的丈人一家在沈园门口迎接,彼时李墨戈的儿子李新雨也已经六岁,与陶一谅同龄,看着这几个年龄相差不大的孩子,陶思年怀疑今天李铭硕举办的是儿童游园会,大人只是个幌子。
李铭硕见陶思年另外带了一对父子前来,十分意外,请教对方姓名,陶思年有心捉弄赖春雷,告诉主人一家:今天怕孩子闯祸,糟蹋东西,顺便把我们家保姆带来了,我家保姆又把他的孩子也带来了,放心,他们除了吃得多,没别的缺点。
赖春雷不乐意了,吐槽:师傅,你怎么能这样?你不是说怕喝多了回不去家,让我过来扛人的么,为了你,我班都和别人调过来了,你居然说我是保姆。太不仗义了。
李铭硕见赖春雷有点儿眼熟,只是一时半会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忙笑着劝解:无妨无妨,喝多了就住一晚上,看孩子这种小事,交给家眷们就行了,来者都是客,快点进来吧。
赖春雷看李铭硕也有点儿眼熟,也是一时半会想不起在哪儿见过。还是陶思年给他排面,告诉李铭硕:今天跟我来的这位赖大爷身份相当复杂,真要给李兄你说明白了得三天三夜,你暂且知道他干什么的就行了,他乃是守卫皇宫的禁军小首领,我想着大家都是习武之人,有机会一块切磋切磋武艺,所以就把他带来了,李兄你不会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李铭硕如此回答,他终于想起来为什么看赖春雷眼熟了,的确是在皇宫见过的。只是赖春雷更加没有留意罢了。认不出来才好呢,驸马身份实在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身份。
时间尚早,沈蕊的母亲谢大娘带着儿子儿媳在厨房里准备饭菜酒席,沈蕊照看小孩子们,沈大爷作为一家之主陪着客人们四处溜达,观赏花草盆栽绿植。陶思年见这院子种满了奇花异草,各种盆栽被修剪得也极为雅致,又听说沈家人本身就是种植售卖花草的,忍不住赞叹:李兄的眼光真好,选了这么雅致的园子设宴请客,我来京城也有好多年了,竟然不知道这城郊还有这么一个好地方,今后请客吃饭又多了一个好去处,不知道场地费收得贵不贵?饭菜可还好吃?
赖春雷附议:是啊是呀,这院子景致如此美妙,将来我老了也要弄这么一个园子作为自己的终老之所。
李铭硕低着头,慢吞吞地走着,不无伤感地回答:其实这个园子本来是我买了来安葬心爱之人的,上个月我那个战死沙场的兄弟也埋到了这里,外头的人称这里为丽人墓,将军冢,其实他们一个是我的爱人,一个是我的挚友。
话音未落,一行人拐过一丛灌木,两个坟冢出现在他们面前,李铭硕看着一旧一新两个坟冢,无尽苍凉地说道:所谓的丽人就是李云蔚的生母,所谓的将军就是李新雨的父亲。
两个坟冢前的石碑上分别刻着“万冬儿”和“李墨戈”的名字,陶思年猛然想起万客舟在向他转述万冬儿的经历时曾经一闪而过地提及霸占冬儿的人乃是一个姓李的官宦子弟,万家的人似乎把愤怒和仇恨都集中在杨伯卿身上,并未重复提及姓李的那位纨绔公子,他当时没有听太清楚,事后也没有追问详情,所以在广宁酒楼,李铭硕和他互致姓名,他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个人和万冬儿,和陶一谅有什么关系。如今想来,李铭硕在广宁酒楼看到陶一谅的相貌,追问陶一谅的母亲和舅舅在什么地方还真不是无缘无故地发难。想到这些,他望着李铭硕的背影,暗自感叹:不是冤家不聚头,原来你就是那个欺男霸女的混世魔王,却也是陶一谅的生父。
可是这个混世魔王岂非一直是混世魔王?想到广宁酒楼的情投意合、把酒言欢,陶思年对眼前这个不久之前还在他家乡的故土上奋勇杀敌的朋友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愫。
赖春雷看着李铭硕爱人的墓碑,好奇地问:李兄,你孩子的生母是怎么死的?她是你的原配夫人吗?
不是,她是我的外室,家里人不承认她的地位,我也没办法把她葬入祖坟,她死在我离开京城去往军中的前夕,被入室盗窃的强盗杀害,死的时候都不到二十岁。李铭硕沉浸在惨痛的回忆中,一直低着头,似乎抬不起那颗充满悲伤回忆的头颅。
陶思年谨慎地探问:如夫人死于虐杀,她的尸身可还算完整?
死于强盗之手,怎么可能完整?等我回到家的时候,她已经烧成了一截黑炭,一碰头都掉了。
赖春雷听得毛骨悚然,摇头撇嘴,偷看陶思年一眼。
陶思年若无其事地问道:李兄,你跟如夫人的感情可还好?
李铭硕有点不高兴,皱着眉头反问:陶兄,你怎么会这么问呢?不好的话我能刻意买地为她安葬尸首吗?不好的话我能找人为她守墓吗?你以为我弄这么一个园子只是为了玩弄风雅的吗?
陶思年见对方有点不快,忙笑着遮掩道:李兄误会了,我不是质疑你的意思,我只是由令爱的生母想到了犬子的生母,只不过我喜欢一谅的母亲,一谅的母亲却自始至终没有喜欢上我,陶某也不是强人所难的人,所以我就放手让她离开了,怕孩子伤心,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哄骗一谅,说他的母亲总有一天会回来看望我们,至于她心里还有没有我们,还能不能回来,这就要看天意了。
李铭硕一直以为陶一谅的母亲也是英年早逝之人,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说法,他呆呆地望着陶思年,不知道该信他还是不该信他。
赖春雷也是头一次听陶思年如此谈论陶一谅的母亲,他和李铭硕的态度一样,在信和不信之间来回摇摆,甚至暗暗挖苦师傅:真的假的?陶一谅是否是你自己的亲生儿子在长风镖局还是一桩悬案的,说的跟话本一样。再说了,你好像喜欢男的呀,你不是喜欢贾师弟么?怎么也喜欢女的了?
陶思年见他们两人半信半疑的态度,决定主动出击,质问李铭硕:李兄,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带我来看如夫人和你挚友的坟冢呢?难道不应该请我去你们家里小酌几杯吗?
李铭硕吞吞吐吐道:我们家,嗯,人太多了,人多口杂,还是,还是这里比较幽静。
可是这里到底是个坟园,犬子八字较弱,压不住这里的气场,我怕他会冲撞到阴邪,不如这样,今天我们少玩一会儿,晚来早走,改日再来这里就不带他了,你说行吗?
李铭硕好生失望,可也没有强留人家的道理,只得答应:可以可以,沈老伯带你们去凉亭入座,我去叮嘱一下酒菜。你们先走,我去去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