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铭硕气冲冲地闯进杨伯卿书房,杨伯卿却是满面春风地迎上来,打趣道:贤弟这两日真是来得勤啊,我这门坎都快要被贤弟给踩平了。不知今日贤弟过来又有何指教啊?边说边让这李铭硕落座。
李铭硕不坐,就那么直挺挺地站着,直勾勾地盯着杨伯卿,眼里全是气愤,他质问主人:普照庵的安修师太可是你害的。
杨伯卿死猪不怕开水烫:贤弟若是先入为主地认定是我干的,那就是我干的。
杨伯卿,我以为你做到三品大员,手段自然是十分高明,万万没有想到你的策略竟然如此简单粗暴,早知道你只会用杀人这一招,我当初就不劳你动手了,我们这些匹夫也能做到,就是没有你心狠手辣罢了。
踪潜兄,本来这件事只需要牺牲一个小丫头就可以的,可是我让你把人看好了,你没有看好,很简单的事,由于你的疏忽大意,它就变得复杂了,安修师太知道女儿没死,跑来管我要人,我拿严世蕃的名号出来吓唬她,她根本不吃我这一套,只说是要告官,她昨晚上如果不死,今天就得是我死了,既然我不得不死,那我还管李总兵大人干什么。
听到杨伯卿提及自己的父亲,李铭硕无话可说,只是气得胸口一起一伏。
杨伯卿见李铭硕接不起他的话来,气焰便上来了:踪潜兄聪慧过人,岂不闻人常说,偷来的锣鼓敲不得,可踪潜兄怎么做的呢,你是偷来的锣鼓使劲敲,十几个时辰之内,你两次回门,你是生怕这十里八乡,街坊邻居不知道万家的女儿没有死,还被人强娶了呢,你有没有想过我如何收拾这破局面,既然你嫌弃我的办法简单粗暴,那你倒是想一个又仁慈又有效的办法出来呀。
李铭硕开口道:我岳母的事已成定局,你我都无力回天,那我那个岳父你又是怎么处置的,他远在江南,想必还未来得及遭你毒手,你现在放下屠刀,亡羊补牢,还为时不晚,倘若过几日我再听到我岳父的不祥讯息,我李铭硕当真是无法原谅你了。
踪潜兄,那万冬儿不过是一个小户人家的小家碧玉罢了,你若贪图她的美色,像她这样的,我十个也能给你寻来,你又何必太拿她当回事,还一口一个岳父,一口一个岳母地叫着,为了她,不值当的我们兄弟两斗得跟乌眼鸡似的。这样的女人,玩上她十天半月的,新鲜劲过去,扔了就是,天涯何处无芳草,始乱终弃方才是你这种公子哥的本色才对。
李铭硕冷冷地看着杨伯卿,冷冷地问道:那你对你那个出身低微的外室怎么就没有始乱终弃,你弟弟对这个出身低微的心上人怎么就不肯始乱终弃,你们兄弟俩都没有做到的,凭什么就要求我做到的。
杨伯卿想到这几日来弟弟因为冬儿的事,不吃不睡,不眠不休,难受劲上来,一直拿头撞墙,撞床柱子,把个额头撞得头破血流的,幼弟如子,他也是心疼得厉害,如今听李铭硕提起,愈发怜惜,低声分辨道:我们是有情有义之人,哪里像你和你兄弟一样,处处眠花宿柳。
不要以为天下只有你们兄弟二人有情有义。李重郡是李重郡,我是我,你没有看他李重郡儿女成群,我李铭硕却膝下一无所出吗,本来我是想着,只要生米做成熟饭,只要冬儿心甘情愿,哪怕让我给她的父母磕一万个头,我都愿意。可是子欲养而亲不待,如今我已经失去了奉养岳母的机会了,我不想再失去奉养岳父的机会。
杨伯卿微微一笑,夸赞道:踪潜兄果然是道德楷模,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不只是孝敬自己的父亲,连冬儿姑娘的父亲都能得到你这一片拳拳孝心,在下真的是不胜钦佩,你放心,万客舟老先生在浙江所犯的案子乃是为亲朋挑选了有王气的土地作为私人坟地,这种案子说实不实,说虚不虚的,我只是想让他在牢里安安稳稳地呆上他两三年,到时候,他出狱回京,莫说是你和冬儿姑娘生米煮成熟饭了,便是一儿半女估计也都有了,就算是他家女婢死了又如何,有个外甥外甥女叫他姥爷,只恐他高兴都还来不及呢,哪里还能跟安修师太似的又要报官,又要要回女儿的,人都削发为尼十年了,还眷恋尘世机缘,可见是非僧非俗,四六不通。
李铭硕听到“一儿半女”这四个字,不由地脑补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围着他这个爹爹追逐打闹的情景,心软了下来,想到岳父的安危,心中又是一紧,口气强硬地警告杨伯卿:我会时时关注浙江那边的消息的,你如果做什么小手脚,折腾我岳父的话,我不会放过你的,真的不会放过你的,你脑子不好使,记性差,可以把这句话写到一张纸上,等你的天书回到你身边的时候,你再把这句话誊抄到你的天书上去。
杨伯卿脸色微变,最终还是意味深长地笑着说:我也再次叮嘱踪潜兄一句,看好你的老婆,不要让她到处乱跑,更不要让她一个人跑出去,外头真的很危险。
李铭硕走后,杨伯卿依然心绪难平,对田耕吐槽道:这个李铭硕真的是不可理喻,公主都娶到手了,他还贪恋着这样一个小户人家出来的丫头,左一个岳父,右一个岳母的,叫得如此亲切,当今皇上就是他的岳父,也没见他跟皇上如此亲切过。
田耕说道:老爷,这个驸马爷的名号也就听着风光,实际上做起来可能比寻常夫妻还不如,寻常夫妻是夫妻关系,公主和驸马确是君臣关系,别人是夫为妻纲,驸马爷这里是妻为夫纲,他想见公主一面还得看公主乳母脸色,公主召见他倒成了临幸与他了,大老爷儿娶老婆娶到这种地步,还有什么情趣可言,况且我听人说宁安公主还比李驸马大几岁,性情还严肃老成,李驸马这种性情活泼佻脱之人和一个不苟言笑的大姐姐在一起,想必也是极其合不来的。倒不如男往下娶,女往上嫁来得合理,自古女强男弱,哪有几个郎情妾意,夫妇和美的。
杨伯卿听了不住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