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海平和乔立平就赶到了汽车站。没想到,因为是周六,去广州的班车,只有中午才有。海平算了算时间,他们若是中午才走的话,到广州时就下午了。要赶晚上的演出,时间将会非常紧张。
乔立平见此,不禁感到丧气。哀声叹气地道:“我们怎么那么倒霉呢?要是我们赶回去了,却赶不上演出,岂不是两头都不讨好吗?”
海平虽然也颇为懊丧,却看不起乔立平的丧气样子。说:“怎么?你后悔啦?后悔了你还可以回去曹建斌那儿啊。”
乔立平连忙表态说:“没有没有。我也就是说说发泄一下。出来了又回去,多没意思。”
“那是。昨天那么多人反对我们回广州。你现在要是又回去了,他们不笑话死你才怪呢。”海平嘲讽地说道。
“我当然不会再回去的。我就是着急,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乔立平对眼前的困境,的确也一筹莫展。
“嗨,你就是个摆设。不会想办法吗?你去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去广州的顺风车。”海平本就对乔立平看不上眼,见他这么六神无主的样子,她心里就更加瞧不起他了。
“顺风车?你是说去坐陌生人的车?你敢去坐陌生人的车?”乔立平难以置信地连声问道。
“这有啥不敢?”海平从小在部队长大,又当过兵,胆子比一般的女孩要大的多,性格也泼辣不少。“你这么畏手畏脚的,我们怎么回广州呵?”她直言不讳地道。
“你不怕遇到坏人吗?你又不认识人家。”乔立平还以为海平是说着玩的,没想到她是认真的。
“光天化日的,哪那么多坏人?就算是有,那不是有你吗?”海平笑道。
“可是,可是、、、”乔立平想说自己并没那个能力和坏人打架,但在海平面前他又说不出口。
“你不敢?你是个男人吗?连我都不如。”海平鄙视地看了一眼乔立平,自己拎着行李走出了车站。
海平的打扮和长相一向都是十分地出众。何况在这个小城市,人们不像广州那么见多识广。海平的出现特别地引人注目。长途汽车站是个人来人往,路人众多的地方。他们两人在车站里说着话时,就不时地有人在一旁窥视。当海平走出车站时,一个之前窥视多时的大胆狂徒,竟腆着脸凑上来撩拨道:“嗨,靓女,你哪里来的呀?有什么需要?我可以帮你哦。”
乔立平见此,知道这种人居心不良。他连忙过来,要海平一起离开。
海平却毫不畏惧,正色斥责那人道:“不关你事。你走开。”
那人看得出乔立平是个怕事的,所以更加放肆地骚扰道:“不要那么无情吗,靓女。我们只是说几句话嘛。干吗要躲着我呢?”
乔立平毕竟是文化人,没见过这种无赖。也不懂如何对付。他涨红了脸,拉着海平的手,连声说道:“别理他,我们赶紧走吧。”
海平碍于自己的形象,不可能和这种无赖吵架。可是见到乔立平只会躲避,而不是怒斥并赶跑那人。她心里真的无比郁闷。当乔立平来拉她的手时,她生气地甩开了他。
那狂徒见此,以为有机可乘,于是更加放肆了,纠缠着跟着俩人来到马路上,连声说着些不三不四的话。一边围着些不明所以看热闹的人,跟着起哄。一时间场面有些乱。
正混乱间,一辆吉普车刚好从马路上开过。车里的人大约是注意到这里混乱的情景,吉普车本来已经开过去了,可是一个急煞车停了下来,然后又倒着开了回来。车子在海平等一群人身旁的路边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一个军人从车上跳了下来。
围观的人和那个狂徒见到有军人过来,立刻一哄如鸟兽散。下车的军人冲着海平走过来,他看到海平后惊呼道:“梁海平!真的是你。我在车上看到像是你。我还以为看错人了呢。”
原来军人是贺东方。
海平乍一见到贺东方时,也有些意外。刚才她顾着生气了,真没想到自己的处境有多麻烦。现在看看那个跑远了的无赖,再看看为她解围的东方。她不禁后怕得倒吸了一口气。
“幸好你来了。这些无赖真不要脸。”海平喃喃到。
“可不是嘛。关键时刻还是我们军人有用。”贺东方斜着眼上下打量着海平身边的乔立平,意味深长地说。
贺东方追求海平很久了。海平的父母也都瞩意东方,觉得他是个理想的女婿人选。可是海平却无意贺东方,从未应许过他任何爱意。自从海平和书华好上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东方了。她以为东方自然已经心知肚明,停止对自己的追求,另寻对象。此刻,她见到东方醋意十足的样子,心想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了女朋友没有,如果是没有的话,知道了自己和乔立平不过是一般同事的话,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呢。
的确,贺东方追求海平的想法从来都没有停止过。之前他找过海平几次,都被告知海平不在家或是没空。他隐约地感到海平在回避他,或是已经有男朋友了。他通过母亲的关系向海平的母亲赵云霞打听过,赵云霞也回答的很含糊,说海平应该是没有男朋友的,但又说她想找一个大学生。所以贺东方相信海平在谈一个大学生的朋友。今天这么巧,在这里遇到海平单独和一个男生在一起。贺东方马上就猜想这个男生是海平的男朋友。
“你们俩人,这是要去哪呢?”贺东方问道,他故意强调了“俩人”二字,然后看着海平,意思是要她解释她和乔立平的关系。
东方这么一问,让海平回过神来。她没有理睬东方的询问,而是直截了当地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你回广州吗?正好,把我们带上。今晚我们有演出。”
海平这么一来,贺东方有些懵,他咳了一声,还想张嘴问什么。海平伸出右手,做出挡住他的口的手势,看也不看他,干脆地问道:“怎么,行还是不行?”
贺东方知道海平的脾气,她不想说的话,问也没用。只是他仍心有不甘,于是转而看着乔立平问道:“这位是和你一起的吗?”
当贺东方天降神兵般出现时,被那无赖的行为吓得惊慌失措的乔立平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同时也被海平和东方之间的对话听得呆住了。他虽然不知道贺东方的来头,但从他对海平的态度上,也猜得出他和海平的关系一定是不寻常的。此时见到贺东方询问,他连忙陪着笑知趣地回答说:“这位解放军同志,我是梁海平的同事,都是歌舞团的。我叫乔立平。今天幸好遇到你,不然我们可就麻烦了。你能否送我们回广州呢?今晚我们有一场演出。”
东方听乔立平这么一说,知道原来他和海平只是同事。他心里立时放松许多,脸上也堆出许多笑容,说道:“没问题没问题。你们碰上我们真是运气。上车吧。我送你们回广州。”
海平心里明白东方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高兴。她固然不想让东方以为乔立平是自己的男朋友,但也希望东方不要再来追求自己。她一直都碍着双方父母的关系,没有明确地拒绝东方。如今东方似乎仍然没有放弃追求她的想法,这让海平感到头疼。
“那好吧。立平,我们上车吧。”海平瞪了一眼东方,故意拉着乔立平的手,显出一股亲热的样子,三步两步地走向吉普车。
贺东方连忙过去帮海平开车门。乔立平被海平的举动搞糊涂了。他有些不安地看了一眼东方。东方的脸色没有任何表情。乔立平只好随着海平上了吉普车,一起坐在后座上。
贺东方倒是显得不甚在意。他待俩人坐定后,把司机叫了下车,两个人在车外面嘀咕起来。
因为海平一直都没有向乔立平介绍贺东方是何人,他全凭着自己的猜测,认为东方是和海平有特殊关系的朋友。可是从海平的反应来看,又不大像俩人关系特别。这让乔立平心里没底,不放心地对海平说:“这个解放军是你朋友吗?我们这么麻烦人家,多不好意思呵。”
海平瞥了他一眼,说:“我不麻烦他,你有什么办法回广州吗?”
“嘿嘿,那也是。我就是有点不放心。”
海平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可是她就是不想告诉他。她见东方和司机还没有回来,于是推开车门朝他们喊道:“你们磨蹭什么呢?我可真的是赶时间哪!”
“来啦!”贺东方大声地回应着,和司机重新回到了车上。“砰”地一声关了车门。
随着一阵马达的轰鸣声,司机开着吉普车在路上飞驶起来。
贺东方从副驾驶的位置上转过身来,煞有介事地对海平和乔立平说:
“两位演员同志,我知道你们要赶着回广州参加晚上的演出。我们其实也是要按时回广州。所以我们的车必须要开得快些。你们两位一定要坐稳了。如果你们有什么不舒服的话,就请你们多包涵。不过你们放心,我们司机的开车技术绝对是一流的,我保证你们的安全。”说这话时,东方的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
海平听了这话,警惕地挺直了腰。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边的乔立平则毫无防备,以为东方是在好心提醒,于是一连声说道:“我们放心,我们放心。谢谢你们送我们回广州。”
而乔立平的话还没说完,随着马达的一阵轰鸣,吉普车加速疾驰,他的声音马上湮没在扑面而来的呼啸的风声中。
因为吉普车的车窗不是完全封闭的,当车子高速行驶时,空气从车子的四周强力压挤进来,好似狂风般尖厉呼啸。不光是那声音撕扯抓挠着车内人的耳膜,那强烈高速的旋风也吹打迷朦着他们的眼睛。同时吉普车马达的轰鸣声夹杂其中,海平直感到像是进到了马蜂窝里,整个脑袋充满了恼人的嗡嗡声。
不仅如此,吉普车因为没有防震的功能,加上车速快,只要路上有一点坑洼不平处,车子就上下颠簸的利害。海平和乔立平很快就被颠簸得脸色大变。特别是海平,她的头发被吹得乱蓬蓬卷毛狗一般,原本就白皙的脸此时变得无比苍白。
坐在她旁边的乔立平更加狼狈。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眼睛里竟满是泪水,鼻子也红红的,时不时地流下一条清鼻涕。他手边又没有手绢,只能是用手抹去流下来的清鼻涕。他的手因为恐慌,一直都需要紧紧地抓着头顶上车篷的铁杠。这样当他再去抹鼻子时,手上黑色的灰尘就染在了鼻子上。反复几次后,乔立平看上去十分滑稽可笑。
坐在前面的贺东方在倒后镜里看到了这一切,他心里偷笑着,却装做什么也没看到的样子。以前他和海平在部队时,战友之间就不时地玩些恶作剧。他相信海平经受得起这点玩笑,但那个姓乔的就会很难受。他虽然并不认识这个姓乔的,可是从见到他时就不喜欢他。特别是见到海平还拉着他的手,他就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他和海平认识这么久,还从来没机会和海平拉手呢。所以贺东方就想报复教训一下这个姓乔的。他故意挺直了腰板面向着车前方,不扭头去看后座。
海平也意识到贺东方是在报复她和乔立平。可是她只能忍着。因为她若是出声让他放慢些车速的话,他必定会诸多借口,要么冠冕堂皇地说要赶时间,耍弄她一番;要么就是让她低三下四地求他,看自己的笑话。这两样都是海平不屑于做的。她尽管感到很难受,但还是咬着牙和贺东方硬扛下去。
贺东方原本打算只要海平出声抱怨或是指责,他就会结束这场恶作剧。他大概最多会拖拉个几分钟什么的就放过他们两人的。他没想到海平那么顽强,即使她已经被吹得蓬头垢面的了,她仍然顽强地撑着不开口求情。他心里不免有些没底。他偷偷地从倒后镜里看了看海平,见到她一头乱发下的脸色十分苍白。他于是忍不住冲着倒后镜大声问道:
“海平,觉得怎么样?你没事吧?”
车内的噪音太大,尽管东方已经很大声了,可是海平似乎听不清楚他的问话,又或是她太难受了,听到了也不想回答。总之她没有对东方的问题做任何反应。
这下贺东方有些发慌了。他侧着脸看了看后座。只见海平皱着眉头,她一定是感到很难受,弯弯的双眉下的眼睛是闭着的。苍白的脸上散乱着几许发丝。贺东方看了后,心里马上软下来。他连忙示意司机将车速减慢到正常的速度。然后自己给自己下台阶地大声说道:“两位辛苦了。我们可以按时回广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