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华本以为谦瑾没有留意到他和莫德强之间话中有话的对话的。除了他对谦瑾说的那句莫德强别有用心的话，他和莫德强其他的对话都是非常自然，没有什么明显的离谱之处的。没有想到谦瑾还是注意到了。书华不免对谦瑾又添加了几分佩服，觉得她年龄虽小，观察力却很强。
要说，今天从见到谦瑾的那一刻起，书华的神经就自动地绷紧了。他虽然不能完全肯定，但他感觉得到谦瑾的倾慕之情。在书华的眼里，谦瑾只是一个和自己的妹妹诗韵一般的女孩子。他从未想过会和谦瑾发展男女间的恋情关系。
可是书华的个性，一向是仁和慎重。他不愿意伤害谦瑾。他希望谦瑾此时的想法，只是一种年少无知的热情，当她年龄增长，理智成熟时，就会自然消散。重要的是，他需要保护谦瑾，不要让她产生任何的误解，以为他们两人有可能发展为爱情关系。如果谦瑾从来没有从他这里获得任何的希望，那么以后她也就不至于会失望。
如今，莫德强的出现，固然给书华带来了某种尴尬，但书华也想趁机向谦瑾暗示一下，澄清自己的态度。但这种话题实在太敏感，书华心里犹豫着，是否有必要和谦瑾解释。
书华一边留意着谦瑾的表情，一边小心地斟酌着词句，说：“莫德强呢，是我同宿舍的同学。他以为你是我妹妹。嗯，我想，他大概挺喜欢你吧。”
听他这么一说，谦瑾瞬间脸红了。她没想到原来是这么回事。她有些惊慌失措，一下子不知道如何回答。
书华也感到很不自然。他略为迟疑地看了看谦瑾，说：“你别介意。我只是这么猜测而已。他曾经让我介绍女朋友给他。我看他今天这么热情的样子，像是很喜欢你。”
谦瑾刚才没反应过来，所以没有回答。听了书华的解释，她终于回过神来，生气地“哼”了一声，说：“我可不喜欢他。”
“嗯，我知道，你还这么小，你的志向一定远大的很。你的精力和时间都应当放在学习上。你这个年龄很不适合谈恋爱。”书华趁机把自己心里想说的话婉转地说了出来。
谦瑾的脸涨得通红。她赌气地说道：“你又不是我爸妈，怎么说的话和他们一样呢？”
书华尴尬地笑了笑，自嘲地说：“因为我年龄比你大呵，所以能够理解你父母的心情嘛。当父母的不都是为儿女好才这么说的吗？”
“我不想听这话。陈词滥调，老生常谈，抱残守缺，了无新意、、、”谦瑾一着急，便忍不住掉起了书袋，使用起她最擅长的成语。
她那有点刁蛮的样子，却把书华逗笑了。他温和地劝说道：“谦瑾，你很有才华。总有一天，你会大放光彩的。你若是仍然想和我做笔友的话，你就应该听我的话。不要过早地谈恋爱，那样会影响你的学习的。你应该把你的全部精力都放在学习上。”
“可是，如果我现在遇到了一个我喜欢的人怎么办呢？比如说，一个像你这么好的人。”谦瑾头脑一热，不顾一切地大胆表白道。
书华想不到谦瑾会这么说，他怔住了，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应。
谦瑾也有些被自己的鲁莽失言吓住了。她有些不好意思，但既然说开了头，就像野马挣脱了缰绳，谦瑾继续沿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道：“我的意思是说，什么时候谈恋爱，不是一件可以按计划来执行的事情呵。爱情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也许你等了很久，你喜欢的人也不来。也许你还没有准备好，突然就遇到一个你喜欢的人了。那你该怎么办呢？难道因为学习，因为年龄，就要放弃自己喜欢的人吗？”
书华默默地不置可否地听着，思考着该如何回答谦瑾。
“比如说吧，约翰·克利斯朵夫十五岁的时候，就开始恋爱了。嗯，还有，罗密欧与朱丽叶相爱的时候，也是十五六岁。我们中国的《红楼梦》，贾宝玉和林黛玉，他们相爱的时候，不也是十来岁的年纪吗？”谦瑾振振有词地辩论道。
书华沉思着，轻轻地点点头。他并不完全反对谦瑾的看法，但此时他必须要说服她，打消她爱恋自己的念头。他理解像谦瑾这样的女孩，一味地劝诫是不起作用的。因此他小心地斟酌着词句，语气温和但言辞尖锐地回答说：“你说的这些例子都没错。但是你想过吗？第一，这些都是文学创作，和现实生活是不同的。第二，这些故事和人物描述的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就是说，他们都是古代人。他们的生活和我们现代人的生活有很大的不同。比方说，贾宝玉和林黛玉需要考大学吗？他们有自己的事业吗？他们需要为实现自己的理想奋斗吗？”
书华的一席话，说得一向能言善辩的谦瑾竟然无言以对。她承认，自己从未想过这种差别。
书华接着说道：“谦瑾，你很喜欢看书，这是你的长处。我建议你多看些哲学和历史类的书籍。这些书才能给与你真正的，有相当高度的人生的指导。而那些小说，可以作为一种参考，帮助我们了解社会，历史和人生。但是不应该用来指导我们的人生。你同意我的看法吗？”
尽管书华的语调平静，他也没有使用任何激烈的言辞。可是在他的话语中，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谦瑾的局限所在，那就是她对于人生的看法大都是来自文学作品。这无疑是说中了她的要害。这也是书华的高明所在，他避开了正面回应谦瑾关于爱情可遇而不可求的观点。他很聪明地将主要攻击的目标设在谦瑾的论据上，指出谦瑾的所有根据都是来源于文学作品。这样一来，他的话里虽然没有半点指责谦瑾的词句，但却令谦瑾暴露出了她致命的短处，令她无比地汗颜。
可是，书华此时固然在这一点上说服了谦瑾。谦瑾她对书华的意见心服口服。但书华没有想到的是，在谦瑾的心底里，对书华的崇拜和仰慕从此更增添了几分。
“原来真的是当局者迷。我从来都没想到这点。我的确是喜欢看文学作品，可是没有要把小说当成我人生指南的想法。可能是不知不觉中吧，就被文学作品里的人物感染了。多谢书华学长，要不是你的高瞻远瞩，指点迷津，我还没发现自己的局限呢。”
谦瑾真心实意地说道。她的脸上泛着羞涩的红晕，眼睛里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虽然在心里，书华也为自己说服了谦瑾感到高兴。但他的脸上却表现得十分地冷静。
“我的看法是，文学作品可以开阔你的人生宽度，而哲学和历史，才能提升你人生的高度。只有当你登上了相当的高度，你才能对人生有更透彻的了解。就好像你的人生之船，正行驶在茫茫大海上。你如果能爬到桅杆之上，你就能看到更远的风景。你也会更有动力继续向前航行，去寻找属于你的，更壮丽的港湾。”
书华说这话时，更像是他对自我的一种激励。他想起了海平，想起了自己和海平的爱情。尽管书华看过那么多的哲学和历史的书籍，可是他还是不能确定，海平是否是他应该停泊的港湾。他是否错过了他人生中的美好风景，还是他应该努力继续向前，去寻找他的下一站？他的眼光望向远处，思绪似乎飘向了远方，弓眉下深邃的眼里，像是积蓄一汪了千年的潭水，表面清澈平静，实际却深不可测。
